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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胤禎是我來到這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喜歡的第一個男孩,雖然這種喜歡,並沒有如最初的預想般,成長為愛情。可是,他仍舊是我生命中一份重要的存在。不知是不是我貪心,我並不想失去這樣一份美好的感情,男女之間,除了愛人之外,不知可不可以成為朋友或是親人?

  腳步停留在花廳門口,已經聽到胤禎說:「怎麼還不見十三嫂,我今兒可是特意來給新嫂子請安的。」

  剛剛胤祥已經叫人告訴我,今天要留胤禎在家裡吃飯,同時也請我出去招呼。

  深深地吸了口氣,我示意丫頭掀起門簾,幾步邁進了屋子。

  胤祥和胤禎正相對坐著,見我進來,胤祥很自然地笑著起身過來,拉我入座,動作熟稔得好像已經重複了幾十年一般,我亦微笑以對。眼角餘光中掃到胤禎微動的身行和臉上一閃而逝的痛楚,我心中一時湧上千百種滋味:有欣喜吧,為了當年那個喜怒皆行于色的男孩如今已經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不論心底滋味如何,此時,都已經能笑著同我們調侃;有失落吧,一個剛剛二十歲的青年,在這樣的環境下,過早地成熟和沉穩起來,即使在親兄弟面前,也沒有一刻放鬆;還有的,便是對以往歲月的一點回味了,在我們彼此見禮,在一聲「十三嫂」、一聲「十四弟」出口之時,如書頁般,徹底翻過。

  那天晚上,在花廳裡,胤祥和胤禎頗有不醉不歸的架勢,以至於在一旁滴酒未沾的我,也在那濃郁的酒香中有些熏然之感了。什麼叫千杯不醉,今日才算真正見識了,不過桌上兩個拿酒當水喝的男人,卻絲毫也沒有準備結束的樣子。

  這場酒喝到半夜,送走胤禎,自府門到花廳的一小段路,感覺上走了好久,心裡亂糟糟一片,一時竟理不出滋味來。

  狂飲的結果,自然是胤祥和胤禎都大醉了。作為主人,我一邊吩咐東哥帶幾個人好生扶了胤祥回房去休息,一邊命德安叫幾個人來,準備送胤禎上車回去。

  沒有什麼人比一個酒鬼更難纏了,府裡的兩個小廝被胤禎推得東倒西歪,好容易快到門口了,聽得我吩咐去看看十四爺的車準備好了沒有的話,便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看來回頭要好好給他們上一課才是,這樣的小事,怎麼需要兩個人做?只是眼前,我卻要應付一個醉得有些神志不清的人。

  「小心點!」眼見胤禎腳下一絆,人歪斜地向前傾去,我趕緊伸手去扶,結果胤禎只是晃了幾晃,我松了口氣,準備收手時,才發覺,他的手,在同時,已經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

  「十四阿哥……」我掙扎了幾下,結果卻讓他握得更加緊了,我有些疑惑地抬頭,卻聽他很輕聲地說著:「你本該是我的,是我先遇到你的,婉然,你本該是我的!」

  「十四弟,你醉了,還是先回去吧。」我一驚,加重了聲音提醒他,如今,已經不同了。

  「醉?我醉了嗎?沒有,我沒有比這時更清醒過。婉然,額娘明明答應過我的,她答應過我的,為什麼要騙我?她從來沒有騙過我,她答應過我的,為什麼你還是來了這裡,你不該在這裡的……」

  「胤禎!」我用力掙脫開他的鉗制,大約是實在醉了,他被我推得退了幾步,幾乎跌倒,我仍舊上前扶住他,只是這次卻很用力,指尖幾乎掐進他的手臂中。其實我是該掐自己的,因為他的話,讓我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急速地上湧著:德妃,德妃答應過胤禎什麼?為什麼胤禎要這樣說?

  只是,我實在騰不出手掐一把自己,來壓制心裡翻騰著的突如其來的恐懼,只好委屈他了。

  痛,喚回了他的部分神志,在有其他腳步聲靠近過來時,我鬆開手,他已然能夠穩穩地站立了,眼睛紅紅的,不過剛剛的迷離卻淡去了不少。

  來的人是德安,見我和胤禎並立在小路上,卻也並不多看,只是躬身說:「福晉,十四爺的車已經備好了。」

  「那你帶人送送十四爺吧,天黑了,給馬車多備個燈籠,再告訴跟十四爺的人一聲,叫他們路上慢些走,小心些。」我看了眼胤禎,「我就不遠送十四弟了,您慢走。」

  胤禎一笑,那笑容卻有些飄忽,甚至有些嘲諷或是自嘲吧,「多謝了,」他說,「十三嫂!」

  「慢走!」我退了一步,德安在前面提著燈籠帶路,胤禎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有些人,永遠在這裡。」經過之時,他很輕地說,同時手輕輕按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我無語,剛剛身邊服侍的人都打發去照顧胤祥了,此時才注意到,在月光下,閃著銀色光芒的小路上,此時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伴著風陣陣吹過,四周樹影婆娑,恍惚間,熟悉而又陌生,腳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胤禎的話,如同颶風吹過平靜的海面,掀起了風浪——女人總有這樣的直覺,當危險將要到來的時候。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不過我也多少可以猜得出大概,胤禎為了我曾經求過德妃,而德妃也答應了自己的兒子。

  不過我嫁的人依然是胤祥,那麼原因無外乎是幾種:一是德妃本來就沒準備為了兒子向康熙開口要我;二是她想要開口,只是康熙指婚的旨意已經下了;第三就是康熙沒有答應她的請求。

  總覺得,這三種原因,無論是哪一種,對我而言,都是一種危險。見德妃的次數雖然多,不過真正面對面的機會卻很少,只是幾次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喜歡我,不,已經不是不喜歡了,甚至可以說,她討厭我,不想我出現在她的面前。如今怎麼料到,還有這樣的事情出現呢?

  想著這些讓人煩惱的事情,腳下卻並不停留,幾乎是習慣性的,沒經過花廳,便直接回到臥室。

  推開房門,等待我的,是一室如水銀般的月光,寧靜而清幽,沒有一點聲息的寂靜讓人有了些冷的感覺。

  進了十三阿哥府之後,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清冷的夜。每天,因為胤祥要讀書,要寫奏章,要處理各種事務,到了晚上,總要早早地叫人點了燈給他照明。

  跳躍的燈火,冒著熱氣的清茶,還有燈下他暖暖的笑容,構成了我的每一個夜晚。

  這才發覺,我竟然從來就沒想過,假如有一天,失去了這樣的夜晚,我該如何自處。

  我太有把握了吧,我不會失去胤祥,無論走到哪裡,他總會站在我觸目可及的地方。只是,如今夜晚,他忽然不見了,我才知道,自己竟在恐懼。

  退出房門,疾步走向他的書房,推門,也是黑暗,心裡的恐懼便又擴大了一分,胡亂地關上門,便走去另一個他可能停留的地方,結果,依舊是黑暗。

  一直覺得這座阿哥府面積不大,房間不多,卻沒想到,要走上一遭,竟也如此耗時,只是,竟一直沒找到胤祥。

  「福晉,可找到您了!」有些迷茫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凝神看時,卻是服侍我的丫頭彩甯。

  「爺呢?」我有些急切地問,「去了哪裡,怎麼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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