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恍然如夢 | 上頁 下頁
八四


  我們一起向後看,不知何時,前面不遠處站了一個人,石青色的補服,在風中飄動,真是,好久沒見了。

  「八哥?你來的正好,可請完安了?我同你一起回去,好好喝一杯。」胤禟不再理我,大步走了過去,胤禩的目光從我臉上劃過,微微停了停,卻終究轉身而去。

  風此時卻正從四面八方吹來,我不禁哆嗦起來,真冷,剛入冬,竟然就如此冷了。

  清宮的大婚在傍晚舉行,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婚禮不在白天開始,不過這個問題,暫時沒有合適的人能夠回答我,也只好做罷了。

  這幾日,圍房裡的話題,便是圍繞著兩位皇子的大婚展開的,我雖然不曾留意打聽,卻也聽到了不少。

  嫁給皇子,而且是嫡福晉,這對於同樣是繡女出身的人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的刺激,八旗的女孩子,大多數人心裡都有這樣的一個夢,如今皇帝的年紀一天天的大了,而皇子們卻正青春少年,雖然太子早定,不過最後一天沒到來之前,依舊是人人都有希望。像是最近的話題人物九阿哥,他的生母宜妃,二十幾年來恩寵不絕,這在後宮,本來就不多見。再像是十四阿哥,這幾年,康熙對他的喜愛是日益明顯起來,前面尚且有幾個哥哥沒有娶福晉,他卻已經熱鬧的辦了兩次喜事了。皇帝的喜愛,便是宮廷的風向,風今天是朝那邊吹,大家心裡都有數。

  不過出乎我預料之外的,還是十三阿哥胤祥,在這樣的特別日子裡,竟也被含蓄的提到,他還沒有福晉,連側福晉也沒有,不過既然十四阿哥已經辦了兩次喜事,他也沒道理總這麼拖下去。最近一兩年,康熙對他的寵愛是人人看得到的,江南也好,塞外也好,只要皇上出巡,身邊必定出現的兩個人,便是太子和他,也難怪大家會這麼想了。

  進了十一月,天氣果然一天冷似一天了,而且一直沒有雪,氣候就乾燥得很,一連幾日,早晨醒來總是覺得喉嚨幹幹的,人也倦怠起來,除非當值或必要,否則我便不再出門,只一個人窩在屋子裡,手裡拿著繡活,有一針沒一針的繡著。

  最近我依舊在繡枕套,從前那個舊了,我怕再洗幾水會破,有時候晚上醒來,撫摩著上面細密的針腳,人常常會恍惚起來,原來在怎麼精緻美麗的物件,也經不住時間的考驗,當初的明媚鮮豔,到了如今,又怎樣呢?

  再見到再見到胤禩,已經是除夕夜,乾清宮的家宴上。

  皇帝的家庭和尋常百姓的不同,這種合家團聚的場面,除了一年中幾個重大的節日外,平常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不過雖然說是家宴,不過這些皇帝的家人們還是要尊守該有的禮數,康熙皇帝入宴,中和韶樂作,樂止時,貴妃為首,行一拜禮。然後才能各入座進饌。康熙進酒時,貴妃以下還要出座,跪,行一拜禮。

  看著殿上忙著跪拜的人群,我真的覺得很累,這麼折騰著吃一頓飯,要是能吃飽才怪,縱然面前擺的都是山珍海味,一想到這些繁複的禮節,想必也就沒什麼胃口了。

  就這一刻,我就覺得皇帝也沒什麼值得羡慕的,縱然富有四海,卻連最簡單的親情也被處理得如此格式化,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值得眷戀的。

  既不當著差使,也懶得站在這裡,瞅准了殿上一個觥籌交錯的間隙,李諳達比了個手勢,我和今夜不必當差的宮女們,便悄悄退了出來。熱鬧看過了,原來,也不過如此。

  臨出來的時候,眼光卻還是不爭氣的飄了過去,他在眾阿哥中間,我卻依然能夠一眼便看到,明明距離很遠,明明他們兄弟的服色相同,按照常理,我該多看幾眼才能發現不是嗎?但是,真的只是一眼,只是匆忙的一瞥,我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只是他。

  目光微微停留,他正在和一旁的誰說著什麼,雖然正對著我的方向,卻沒有看過來。前面後面都有人,我不能停留,心卻忽然傷悲起來。

  是這樣的日子,人本來就很脆弱吧,脆弱到因為這樣的小事,想到很多很多不相干的,像是春末零落於地的花瓣,像是我那只用舊的枕套,像是……

  出來的時候,外面預備燃放的焰火早已準備好了,宮裡的女孩子也一樣是愛玩愛熱鬧的,每天拘著已經難受壞了,難得這樣一個日子,可以稍微自由些,殿前的位置是一會皇上、各宮的主子、阿哥、公主們站的地方,不過其他的邊邊角角,還是可以站的,所以人群很快的便散開了,大家自去找一個一會能看到焰火的位置,平時肅穆的宮廷,難得今天卻也有了歡笑的聲音。

  看焰火也曾經是我最喜歡的,絢麗的焰火自然也不是隨時都能看到的,只有重大的節日的夜晚,全城的人幾乎全部從家了走出來,向市中心的集中燃放點聚攏。小時候拉著父母的手,長大了拉著兩個表妹的手,在擁擠的人流中,一路走一路驚歎著,那漫天的花朵,瞬間的璀璨,永遠刻在了腦海深處。這樣的風景,是該有最親最近的人在身邊時,才能體會到各中的快樂的,而此時,不過徒增傷感罷了。

  一個人回到屬於自己的屋子,也不點蠟燭,只是摸黑爬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中,心裡卻孤獨的只想大哭。

  不過我終究還是沒有哭,而是一個人坐著,窗子上,一陣陣的紅、紫、綠等等的顏色掠過,焰火已經開始燃放了。新的一年,竟然就這樣來到了。

  那一夜,我沒有栓門,直到天明,我從朦朧的睡夢中醒來,才忍不住嘲笑自己,這究竟是在做什麼?明明知道自己等待的,是多麼不現實的夢,為什麼還要放任自己夢下去?難道只因為這個?

  攤開手,溫潤的和田白玉安靜的躺在那裡,不必再看,匪石匪席,那四個字,早已經刻在了心底,仿佛還是那一年,正月初一,下了好大的雪,他穿了件簇新的馬褂,上面繡著水天一色的花紋,襯著一件小貂皮的外氅,頭上戴了頂一色的紅絨結頂的暖帽,就那樣的站在門前。

  一直以為,愛情會如我夢想中一般火似的轟轟烈烈,卻不曾想過,原來也可以這樣的如水般輕柔,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深陷其中,原來,有關他的點點滴滴,雖然早已是沉年舊事,卻如同剛剛才發生過一般的清晰,沒有刻意的記錄,卻是記憶中揮之不去的影像。

  這是,愛情嗎?一個人的心動、心痛,也是愛情嗎?

  茫茫人海,我一眼便認出了你,只是,胤禩,你呢?你能找到我嗎?你找到的,會是我嗎?

  這天傍晚,隱隱的胃痛提醒我,一天沒有吃東西了,笑話,民以食為天不是嗎?我怎麼能為了一個男人,而在新年的第一天裡餓肚子呢?這樣的兆頭也不好,要吃飯的,還要吃好的。

  在禦膳房裡找了些喜歡的食物,用食盒提了,一路往回走,路過圍房時,正想掀簾子進去,卻聽到裡面人正說:「真的啊,八阿哥那樣的好脾氣,要是這位入了府,可不知受不受得了。」

  「就是、就是。」

  「你們知道什麼,當時皇上一說的時候,八阿哥可是高興的不得了,馬上就離座上前謝了恩呢。」

  「真的?」

  「那還用說!」

  「哎,到底是淩霜格格有福氣,這麼多阿哥裡頭,誰不說八阿哥最能幹、脾氣最好……」

  「你們這幫丫頭,平日裡說過多少次,不許背地裡說主子的事情,就是不長記性,多咱出了事情,後悔可也遲了,還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春景的聲音卻在此時忽然傳了出來。

  屋子裡明顯靜了一下,雖然立刻就有人說:「好姑姑,這會子,我們也不過悄悄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吧了,那裡就出了事情,大年下的,別這樣,我們不說也就是了。」

  「拿你們沒辦法,反正你們橫豎謹慎著,禍從口出,趕明我出去了,也就不和你們生這份氣,擔這份心了。」還是春景的聲音,她今年夠了歲數,要放出去了,只等年後,便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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