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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九


  眾人又露出呆滯表情——還是走陸路不走水路,那你懷疑錢彥做啥?

  「你們不明白。」鳳知微一笑,「這是我和楚王才明白的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他知道我必不信錢彥,定會命人偵聽錢彥,所以讓錢彥裝作對我忠誠的模樣,但他也知道,即使錢彥裝作對我忠誠,我還是未必會信,還是會走水路——所以他水路定有埋伏。」

  血浮屠衛士露出心悅誠服表情。

  「但是我最終還是要走水路的。」鳳知微又拋出一枚炸彈,炸得眾人又是一暈。

  「您的意思是……」

  「陸路又何嘗安全?」鳳知微道,「從洛縣往下,江淮守軍必然密佈于道路,七皇子帶了私軍回來,如果遺詔不是他接位,虎威大營必將分兵去阻,重重關卡,我要想全身而過,談何容易?」

  「那現在……」

  「是不容易,但是當我把令箭扔給錢彥之後,一切就不同了。」鳳知微仰起臉,眯著眼睛,想著現在,是自己和寧弈又一次的不對面的無聲博弈,唇角一抹淡淡笑意,「馬上寧弈要繼位,令箭我帶著毫無用處,還是追捕我的線索,但是當我把令箭給他,他就可以借此號令鄰縣所有守軍,他怎麼肯放過這個機會?七皇子的私軍正在江淮和帝京之間,他只要抽調江淮水軍順水而下,配合本地守軍左右夾攻,到時候七皇子左右被圍,正面迎上虎威大營,怎會不敗?寧弈最大的缺陷就是軍力不足,控制了京畿便顧及不了京外,如今令箭在手,大軍必動,而江淮水軍一被抽調,水路埋伏便不存在,所以我先陸路,再水路。你們放心,對於寧弈來說,拿到大位比什麼都要緊,自然沒空抓我。」

  「有沒有可能殿下還是要先抓住主子您……」

  鳳知微哈哈一笑,笑聲裡卻沒什麼歡愉之意,淡淡道:「不,他不會,如果他捨本逐末,放棄大位也要困住我,他就不是寧弈。」

  她垂下眼,手指輕輕撫著馬鞭,有句話在心底沒有說出來。

  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就像我也不會為了他,去放棄我的誓言。

  因為太相像,所以太瞭解,太清楚彼此的抉擇。

  你算計我來我算計你,到頭來糾纏不清彼此的局。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做了個扔出一切的姿勢,笑,「把玉璧扔出去讓他們搶,咱們就可以渾水摸魚的走咯。」

  ***

  帝京城外鳳知微扔出一切,洛縣行宮寧弈正在走向他的一切。

  幾乎在鳳知微剛剛矯詔去找他離開行宮時,寧弈便進了行宮,兩人原本可以在官道遇見,卻因為鳳知微抄了小路而錯過。

  沁雲閣前春風扶柳,人影卻比柳枝更亂,一片喧鬧裡慶妃抱著天盛帝,不顧一切將自己的寶貴真氣輸進那衰老的軀體,一邊在他耳邊低低道:「陛下……您千萬保重萬金之軀……臣妾今日終於可以告訴您……當日臣妾的兒子沒有死……他還在!」

  天盛帝眼睛霍然一睜,渾濁的眼睛裡光芒爆射,然而瞬間便暗淡下去——他風中殘燭之身,屢受衝擊,早已沒了精氣神再做任何應對。

  慶妃心中大急,她費盡心思掩藏住那個孩子,不敢讓他早早出現為他人所害,就是為了最後找機會能夠徹底翻盤,可惜指控鳳知微為大成餘孽一案功虧一簣,導致她近期都不得靠近天盛帝,白白錯失了天盛帝擬定遺詔的最後機會,今日好容易趕到天盛帝榻前,如果皇帝等不得這一刻,別說太后夢實現不了,小命也難保。

  眼看皇帝神情衰微,慶妃一急,咬咬牙,將自己最後一點真力送了過去,又取出心口一枚金墜,從中取出一枚藥丸,飛快喂進天盛帝口中——這是她入宮後感覺四處危機,想盡辦法從海外搜羅來的保命藥丸,一共兩顆,她用過一顆,果然功力大進百病不生,這一顆便寶貝似的藏起來,留著生死關頭用,如今情勢緊迫,也再顧不得心疼了。

  她這裡一塞藥,那邊太醫就來阻攔,被她惡狠狠推到一邊,衣袖拂出,心中便是一驚——手上虛軟無力,內腑空虛,她的真力已經耗盡,短期之內必須好好休養,不能再動武了。

  一驚之後便是心安,鳳知微已經離京,寧弈則必須坐鎮帝京應對七皇子,她偷偷將皇帝快要駕崩的消息傳遞給遠在南部的七皇子,他果然不顧一切回來,有他牽制寧弈,洛縣行宮誰能動她?

  她跪前一步,靠在榻前,在皇帝耳側急促的道:「陛下您且等一等,馬上康王就帶著他來了……」

  隨即她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康王寧霽正攙著他的世子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老臣。

  「陛下,陛下,您看看,您看看,」慶妃歡喜的搶了出去,一把抱過寧霽手邊的孩子,抱到天盛帝榻前,「因為有人欲圖謀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所以臣妾把孩子寄養在康王那裡,假託是康王的次子……您看看他的眉眼,這鼻子,這嘴,這臉……是您的兒子啊!」

  那孩子惶然的瞪著眼睛不知所措,眉目神情間確實有幾分相似天盛帝,天盛帝盯著那孩子,眼神光芒波動,伸手緩緩要去摸他的臉。

  慶妃趕緊將那孩子往前推,將他的臉湊到天盛帝手下,似哭似笑的道:「陛下……陛下……他真真切切是您的兒子……您若不信,也可以來一場滴血認親的……」

  聽見這幾個字,天盛帝突然臉色大變,蒼白的臉色瞬間轉成慘青,眉宇間泛出死黑之色,眼睛直直往上插,一副要厥過去的樣子。

  慶妃沒想到這句話他反應這麼大,也沒想到皇帝已經不能說話,天盛帝的臉色讓她心中重重一沉,趕緊回頭招呼寧霽,道:「康王,你說話呀,你告訴陛下,這孩子是你代我養育的,快說呀!」

  寧霽靜靜的看著她,半晌上前一步,在她耳側輕輕道:「娘娘,當日你說皇族子弟凋零,希望我幫你保全陛下一線血脈,你說你唯一的想頭就是留下這個孩子的命,你說六哥知道幼弟存在絕不會讓他活,你發誓只要我不對任何人說起他身世保他一命,你們母子永不覬覦皇權——你今日是在做什麼?」

  慶妃在他目光下縮了縮,隨即笑了笑,也輕聲道:「本宮的誓言自然有效,康王您不必多心,本宮何德何能,敢於和楚王殿下爭位?本宮只是不想陛下直到駕崩都不知道淇兒存在,不想淇兒連親生父親最後一面都不能相送,親明明近在咫尺,卻親生父子終生不能相認,這何其殘忍?殿下您忍心?」

  她跪前一步,死死扒住寧霽的臂,眼淚已經說流就流了下來,「……殿下,您最慈和善良不過,這些年看著兄弟一個個橫死,您心裡也不好受是不?……公主如今也去了……這最後一個幼弟,您好歹得看顧些……」

  她仰起的臉梨花帶雨,一枝紅豔露凝香,兼具女子成熟風韻和少女嬌媚風情的容顏楚楚,眼神掠過去便勾得人心一軟,寧霽紅了臉,連忙捋下她的手避到一邊,當日他也是在慶妃這樣的哭求之下心軟,做了背叛六哥的事,他想的是護住這孩子性命,卻從不想影響六哥的大業,他善良,卻不是笨人,慶妃要做的事,如何看不出?

  慶妃看他神色,心中越冷,她當初用韶甯的孩子扮成自己的新生子,再將自己的孩子託付甯霽,實在是左思右想的結果,放眼宮中朝局,實在無人可以託付,甯弈勢力龐大,她能保護好自己便不錯,如何還能護住幼小的孩子?而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才最安全,寧弈便是想遍全天下,也絕想不到,她的孩子沒有死,養在了他最愛重的弟弟膝下!

  而甯霽雖然和寧弈交情極好,但寧弈出於對這個弟弟的保護,並不讓他接觸朝爭風雨,也沒有吸納他入楚王派系,所以甯霽和寧弈往來並不多,他從無心機淡泊無爭,為人也善良厚道,她以甯氏兄弟凋零為由打動寧霽,果然得他一諾千金,將她的孩子,假託自己世子養在王府,將來揭開時,有寧霽證明,也比任何人有力,保不准還能刺激寧弈失去方寸,她自認為這計劃很好,事實證明,她確實做得很對。

  然而今天,有些事似乎已經脫離她的掌控了。

  「康王……」她試圖再去拉寧霽的手臂,寧霽閃身避開。

  「娘娘,如果您真的願意遵從您當日誓言。」寧霽道,「請您立即現在離開,然後我自然會對父皇說出我該說的話。」

  慶妃呆了一呆。

  要她離開?

  她離開,孩子那麼小,寧霽又是幫寧弈的,誰來趁熱打鐵,讓皇帝最後一刻改掉繼承人?

  別人也許認為最後一刻修改遺詔很荒唐,她卻很清楚這可能性很大,老皇對兒子們都不滿意,雖然屬意寧弈,卻始終因為一個噩夢般的預言而猶豫不已,她聽過他的夢話,隱約猜著了大概,當初她偷偷傳出皇帝病重消息給七皇子,天盛帝明明知道卻裝作不知,她就知道,老皇心裡並沒有決斷,他寧可拿這帝京做戰場,讓兒子們一決勝負,就算遺詔是寧弈接位,如果他沒這本事坐穩帝位,天盛帝也不介意老七搶去。

  當沒有好的抉擇的時候,誰贏,誰拿江山!

  所以在皇帝內心裡,是很希望有新的選擇的,而她,也相信她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她聰明敏銳,又沒有強大的娘家背景,由她做了太后輔佐幼帝,比江山交給背負著不祥預言的寧弈和母族勢力不小的七皇子,都要妥當!

  不,她不能走,她一直等的就是此刻,怎麼能功虧一簣?

  「殿下您是要害死我嗎……」她哀求的看著寧霽,眼淚漣漣,「您應該知道……我出了這個門……就是一個死字……」

  她委頓在地,哀哀痛哭,牽著寧霽的袍角不放,嬌弱如蒙塵的花。

  榻上天盛帝臉色泛出迴光返照的紅,瞪著地上的人,手指哆嗦著拍打著榻邊。

  寧霽臉色漲紅,想走走不掉,想拉開慶妃,她的衣袖滑了下去,摸到哪裡都一片滑膩,嚇得他趕緊縮手,半晌咬牙跺腳道:「好,我便為你說一句,然後你立即離開!」

  「好……」慶妃顫顫的,露出歡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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