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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四


  白日裡再怎麼翻天覆地輾轉周折,到了夜裡,依舊是平靜的。

  平靜的夜,多了點不平靜的東西——天盛帝派了很多侍衛來,美其名曰保護鳳知微,因為她現在身份不同了。

  鳳知微覺得——只怕監視的可能更大些吧?

  已近三更,她猶自未睡,書房燈火幽幽,她在等人。

  三更剛到的時候,頭頂上風聲一響,隨即簌簌落下一些胡桃碎屑。

  鳳知微接了一瓣桃屑,嗅嗅,覺得這胡桃香氣似乎不怎麼濃烈,難道西涼胡桃質量不好?不禁皺皺眉頭。

  胡桃屑紛落中,天水之青的少爺飄然而落,姿態很飄逸,風采很優美,可惜背景是胡桃屑不是桃花。

  鳳知微的笑容亮了一半,霍然一收。

  他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陳嬤嬤。

  這位嬤嬤此刻已經全然不見了白日裡奴僕的畏怯小心,神態從容的笑看著她,神情雍容高貴,雙目神采溫潤,鳳知微突然覺得,她那張臉八成也是易容的,面具之下,一定有張絕俗容顏。

  看見這人她心情複雜,卻依舊恭謹的施禮,「見過嬤嬤。」

  「不用這麼叫我了。」陳嬤嬤笑,「從今日起,陳嬤嬤已經死了。你喚我宗夫人便好。」

  鳳知微心中一跳,猜測變成事實,果然是宗家人,聽這口氣,在宗家身份還不低。

  「知微何德何能,得宗夫人委身敵營,操持賤役二十年,只為今日相救……」她感慨的看著宗夫人,輕聲歎息。

  「我來,倒不是因為宗家和血浮屠的關係,而是多年前我曾經欠過淑妃娘娘的情。」宗夫人微微一笑,「今天所有在楚王府的下人,今夜都被滅口,陳嬤嬤終於死了,我也自由了。」

  鳳知微深深躬身,卻忍不住疑問:「夫人,韶甯其實還是天盛帝的女兒是嗎?我和韶寧的相似,真的是因為……淑妃和天盛皇后是雙生女兒?」

  「她們即使是雙胞女兒,也沒可能生下孩子像到這個地步。」宗夫人一笑,「所謂她們家族代代姐妹相似,也是我胡說的,天盛皇后逝去多年,娘家式微,皇帝哪裡還記得這些事。」

  「那麼……」

  「你聽過承慶大帝的復仇舊事嗎?」宗夫人眼波流轉,一笑,「當初承慶大帝為了報仇,在民間尋找了一個和自己相像的人,讓他伴隨自己長大,在長久的年月裡,用絕妙的容顏修改術,對照著自己的臉,將那人的臉,一點點改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燭火幽幽,這女子語氣詭秘說起六百年前皇家舊事,聽得人心中發瘮,鳳知微卻已經反應過來,突然倒抽一口涼氣,「韶寧的臉……」

  宗夫人語氣淡得就像在說天氣,「我們在民間找了個和你相似的嬰兒,因為孩子變化大,每年你娘都偷偷送一張你的畫像給我,我在韶寧身邊,以我們宗家的手段,做這個容易得很,連痛都不會讓她發覺。」

  鳳知微只覺得指尖到心尖都有些發涼,想起那些深宮之夜,深垂的簾幕後,熟睡中的韶寧被迷倒,幽幽銅鏡裡有人對照著自己畫像,利用超絕醫術和無上妙手,一點點的改動她的容貌,忽然便想起畫皮那樣的鬼故事,陰涼,森森。

  又想起那年景深殿,韶寧在自己床上失身,緊急中正是陳嬤嬤宗夫人趕到,當場給韶甯易容,當時那手段絕妙驚人,自己那時就懷疑她是宗家的人,沒想到事實比自己想到的更驚悚。

  「所謂望都橋上公主大哭,那麼也不是真的?」

  「當然。」宗夫人笑,「哪有什麼人來?哪有什麼調包?要調包也不在那時候,那場騷動就是我搞出來的,公主大哭也是假的,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場謊,撒起來更天衣無縫。」她眼波嫣然,「倒是欽天監後來算出的不祥,倒真的是很准,可不就是不祥?」

  「民間相似的嬰兒……」鳳知微突然想起她先前說的那句話,此時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難道真正的韶寧……」

  「死了。」宗夫人漠然道,「我一進府,她就死了,初生的嬰兒還沒長開,容貌很難辨別,那時候換人最合適。」

  鳳知微退後一步,坐倒椅上,此刻連她也反應不過來——原以為血浮屠使了手段,把自己容貌和韶甯搞成一樣,以備在身份揭穿的關頭,膽大包天的和公主調換,不想連真正的公主,都已經早已被殺!

  「真正的公主,不可能和你相似。」宗夫人道,「承慶大帝傳下來的奇絕修容術,雖然經過六百年更有精進,但是還是要建立在容貌輪廓有所相似的基礎上,真正的公主雖然是你姨表姐妹,卻繼承父親容貌,一點也不相似,所以我們當機立斷的殺了,找了個和你輪廓眉眼像的孩子來。」

  「費這麼大周章……為什麼當初不乾脆就把我換進宮廷?」鳳知微癡癡道,「那不是更省事?」

  「你若在宮廷,我們保護你不方便,而且還有個原因。」宗夫人道,「你必須在外面歷練,不能嬌養成皇室的花朵,你體內的大成九霄神功遺脈,是要在世間闖蕩經歷生死之劫才能大成的,那功力十分霸道,如果不歷練發散,不過二十歲你就要爆體而亡,你要換進深宮,到哪裡去經受生死之劫?」

  「所以你們寧可一點點改韶寧容貌,只為某一日好給我替換了去……」鳳知微捧住頭,覺得想出這個計劃的人,是不是太心黑了點,腦子也太複雜了點?

  「本來沒必要費事非要一模一樣,但是有人喜歡完美。」宗夫人無奈的道,「長孫大帝留下錦囊三計時說,有人搞假蓮花被識破,他也來個虛虛實實的真假公主,假做真來真亦假,看看誰能識破?也好好磨磨敢搶他家江山的小子的腦袋。」

  鳳知微申吟一聲——何止是真假公主?根本兩個公主都是假的!

  「今天的驗血……」

  「既然已經準備了這麼多年,怎麼會輸在驗血這一關上?」宗夫人笑容隱含驕傲,「天下還有我宗家用不得的藥?還有誰能在我宗家面前拿藥做手腳?」

  鳳知微看著她,心裡知道要感謝她,可始終忍不住一陣陣發寒,這個女子,行事全憑自己好惡,為報情分可以不顧尊貴身份操持賤役多年,但和韶寧母女般相處多年,竟然也能說下手就下手,其隱忍無情,也已經到了巔峰。

  「今天慶妃指控你的時候我聽著,正在想辦法,好在顧先生到了,我讓他卷出了錦帕,趁機將這事發作出來。」宗夫人道,「但是我也沒想到這錦帕會被慶妃突然拿出來,這確實是當年包裹你的錦帕,血浮屠抱你逃亡那夜這錦帕不見了,也不知道怎麼便會出現在慶妃這裡,我懷疑和血浮屠當年的叛徒有關,你小心查訪。」

  鳳知微躬身應是,隨即道:「如今看來,金羽衛那位指揮使很有些可疑。」

  「是。」宗夫人道,「如今想來,當年那個叛徒,只有做了這個暗夜首領,才有可能躲開血浮屠的追索,難怪我們一直尋他不著。」

  鳳知微心中疑惑,不明白既然做了叛徒,又瞭解血浮屠,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繼續下手,還想著幫自己?一時想不明白,聽見宗夫人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便要回山南宗家,你氣候已成,宗宸也要慢慢退出血浮屠,此後的事情,你自己小心了。」

  鳳知微躬身相送,看著那女子的背影從容沒入黑暗,一時心頭潮湧,不知道該說什麼。

  身後突然一暖,顧南衣青荇般潔淨的氣味籠罩下來,聞著令人安適,鳳知微心神還有些恍惚,心不在焉輕輕一讓,道:「別鬧。」

  顧少爺才不理她,八爪魚般將她抱著,細細嗅她淡淡香氣,道:「我出力了,要求獎賞。」

  鳳知微愕然,少爺什麼時候也會討賞了?忍不住想轉頭看看這人還是不是顧南衣,無奈被抱得死緊,身後熱力逼人而來,她擔心自己會被這個手腳沒輕重的傢伙活活勒死,只好悻悻道:「行,獎賞,你想要什麼?你先放開我。」

  「不。」顧少爺一向以口頭拒絕她為樂,依舊緊抱她不放,「給你熱熱。」

  鳳知微哭笑不得,這都快進夏了,還需要熱熱?這麼近的,倒是真瞬間起了一身汗,想要掙脫叫他別鬧,顧少爺卻突然指了指她的心口,道:「這裡很冷。」

  鳳知微停住了。

  心冷,他在說她心冷。

  這世上有一個人,明明遮著眼睛,卻永遠能看進她一人內心深處,知她喜樂悲傷。

  身後顧少爺抱著她,突然微微晃了起來,搖啊搖,搖啊搖,像在晃著個娃娃,鳳知微先是給他搖得很舒服,隨即便反應過來,知曉小的時候哭鬧,似乎也這般讓他給搖過,敢情他也像哄孩子一般哄她了。

  這麼一想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心酸感動,轉過身來拍拍他的臉,柔聲道:「我沒事……」

  誰知顧少爺也正傾身下來,似乎想靠近點說話,鳳知微的臉這麼一迎,正迎向他的臉。

  半掩的窗戶裡好巧不巧的吹來一陣風,微微掀起兩人之間那層紗幕,鳳知微只覺得白紗一拂唇上一熱,有什麼溫軟的東西瞬間擦過唇瓣。

  一擦之間,她身子顫了顫,隨即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趕緊要退,唇上突然一痛,卻是被顧少爺咬住了唇邊。」

  顧少爺可不管什麼男女之防,鳳知微的唇擦過來的時候,瞬間芳香柔軟裡恍如驚電劈下,劈得他沉靜的天地都整個搖晃,像春色葳蕤裡掠過白電,懾人魂魄的驚豔,他腦中一空,突然就湧進了那年西涼的海水,月圓之夜碧海之下,他也曾那般銷魂一刻。

  不遇見,不思念,一邂逅,便失心。

  他不肯再放過,抓住她的肩,深深俯身吻下去。

  是陰電遇見陽電,是冰海遇上火山,刹那融化成潺潺流水,匯入她的芬芳天地,天地裡柔軟的舌如精靈,驚慌的要逃開去,他笨拙而又執著的要捕捉,一退一進間感覺到她的頰上火熱,溫暖滑潤,燙到了心底。

  恒靜的血液突然奔湧起來,如海潮衝擊,層波疊浪,沖得他竟然似乎要暈眩,飛上雲端,他在那樣的暈眩裡近乎幸福的想,沸騰……這叫沸騰。

  他微微的喘息起來,絕世的武功,手竟然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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