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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六


  次日朝廷來使趕到,呼卓部為他們的王舉行了盛大的葬禮,「久病休養」的鳳知微大妃終於出現在大王的葬禮上,當黑金大棺沉沉吊入地下十丈的墓穴,大妃跪下灑了第一把土。

  永別的悲涼,籠罩在女子的眉尖,大放悲聲的草原,令朝廷來使也不住唏噓。

  「大妃。」那位中書學士似是害怕她悲傷過度隨時暈倒在自己懷裡,小心翼翼隔著三尺距離,道,「陛下聽聞順義大王噩耗,十分擔心大妃安康,曾命在下問候大妃,並希望大妃早日回帝京榮養。」

  果然來了,鳳知微心中冷笑一聲,天盛帝的記憶力也就這樣,平日裡斷然想不起鳳知微,但是這邊她成了寡婦,老皇便想起,她是他親封的聖纓郡主,是他曾親口答應過鳳夫人要照顧的人。

  她捂著心口,靠在侍女身上,弱不勝衣的謝恩,表示待身子好些之後,一定立即回京陛見謝恩。

  打發走了朝廷來使,她癡癡的看著草原男兒們在封棺走馬,將地面踏平,之後將圈出極大的一塊地修建陵園,但具體墓穴的位置,沒有人再知道。

  遠山的陰影塗抹在那塊漸漸平整的土地,她坐在冰涼的地上,怔怔的描畫著那片陰影的輪廓,在心底恍恍惚惚的想讓自己記住,那一片山尖的影子盡頭,就是赫連長眠的地方……

  不知什麼時候,又有一片陰影,無聲的罩在了她身後,那身影不算沉厚,卻將她的影子遮得剛剛好。

  隨即有一雙溫暖的手,有點遲疑卻又不曾改變方向的,落在了她的肩頭。

  卷四 朝天子 第二十二章 天上之心

  鳳知微有點遲鈍的回首,便自仰起的模糊視角裡,看見一角白色的紗幕和一方精緻的下頜。

  她眨了眨眼,以為自己淚眼昏花再次出現幻覺,有點不敢相信,然而那人有點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肩,掌心裡傳來的溫暖和那種獨特的彆扭姿勢,熟悉到讓人驚心。

  鳳知微又眨了眨眼,這一眨,眼裡盈滿的液體終於掉落,隨即她無聲反身,將那人一抱。

  那人一瞬間抬起手,似乎下意識的要扔人出去,但是鳳知微那樣不管不顧的靠過來,他剛舉起的手很快不動了,有點僵硬的被鳳知微抱著,直挺挺的。

  鳳知微將臉在他特別柔軟舒服的布料上靠了靠,貼著那微濕的布面,歎息道:「雖然覺得你不該來,但是這一刻看見你來,我真的好歡喜……」

  「南定……」她近乎做夢般的低低道,「我好歡喜,歡喜你還在。」

  顧南衣垂下臉,看著抱著自己腰的女子,從他的角度,只看見她長長的睫毛,籠著水霧,陽光下看來像點綴了無數的晶鑽,那光芒刺得他有點不舒服,仿佛心口也落滿了無數棱角分明的晶鑽,隨著脈動而不斷磨礪血肉,隱隱生痛。

  這是……鳳知微的淚水嗎?

  這種因那淚水而連心扯肺的疼痛感覺,是曾聽說過的,心痛嗎?

  顧南衣怔怔的看著日光下那細碎光芒流轉,他和她相遇這麼久,分分離離,從沒親眼看見過她落淚,而當他終於看見,突然就懂得了心痛的滋味。

  繼因她而懂的寂寞、迷惑、萌動、思念……等等情緒之後,他懂了心痛。

  半個月前接到消息,赫連錚死了,他怔了良久,空茫的心裡湧起不安,沒有理由的突然覺得,她需要他。

  他認為她需要他,他便來,山在遙遠天那邊,他便趕到天邊。

  丟下一切,半月驅馳,在茫茫草原地平線上看見她獨坐淒涼的黑色剪影時,便覺得天地如此孤涼,只剩了她一個。

  不,不可以。

  顧南衣用力攬她在懷,想用這樣的動作給她多一些再一些溫暖,並有點恨自己不是那種溫熱體質,不能將冰涼的她瞬間焐熱。

  那種力度卻讓鳳知微驚覺兩人此刻的動作有點驚世駭俗,趕緊輕輕掙脫開來,顧南衣沒有堅持,皺皺眉,掰著她的臉看看,嫌棄的哼了一聲,立刻用衣袖亂七八糟的給她揩臉,動作殊不溫柔,將她臉上的大妃妝容擦得一塌糊塗,完了還仔細摸了摸袖子,很心疼他的衣服被弄髒了的樣子。

  鳳知微看著潔癖的顧少爺這一連串動作,只覺得熟悉而親切,忍不住就想和他做對,抓過他剛剛拂平整的衣袖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

  少爺撒著手,一副想扯回衣袖又咬牙忍住的樣子,鳳知微估計他面紗後的臉一定也和衣袖一樣皺成一團。

  這一抱一抹,黯然的心情才平復了些,她站起身,四面望瞭望,道:「知曉呢?」

  顧南衣默然不語,鳳知微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句也是白問,西涼女皇,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自己想見都能見到的顧家小小姐了。

  知曉還是呼卓部供奉的活佛,可惜這個假活佛的光輝再也籠罩不了草原,好在呼卓部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第十一代呼克圖活佛,就轉世在朝廷勳爵家族,是那家唯一的繼承人,後來繼承了家族爵位,也沒有一直呆在草原。

  「我向她請假了。」顧南衣乾巴巴的道,想了想又補充,「等她再大一點,就不管她了。」

  「這話你可不要給她聽見。」鳳知微笑了笑,顧南衣突然一拖她的手,道:「我以前看見過一個地方,挺好,去看看。」

  也不由她拒絕,呼的一下拎著她便跑,遠遠繞過人群風一般的掠向遠處雪山,鳳知微只來得及給趕過來的牡丹大妃打個沒事離開一下的手勢。

  原先以為顧南衣也就帶她到附近的地方散散心,不想顧南衣跑了半天也沒有停止的意思,鳳知微看著眼簾裡越來越近的格達木雪山,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少爺你不會想跑上山吧——」

  話音未落顧少爺拎著她上了山路,一上山氣溫便冷了許多,風刀割似的迎面而來,窒得鳳知微的疑問都被逼回了肚子裡。

  格達木雪山是大越長青山脈的一個分支,終年飛雪氣候寒冷,山脈起伏地勢險峻,又因為常有神澤出現,在呼卓子民心目中如同聖山,後來雪山漸漸被一些邪異教派所佔據,上山的人便越來越少,終年積雪遍地碎冰的山巔,更是人跡罕至。

  顧南衣便牽著鳳知微一路上行,在行到中途時將自己的披風脫下來給鳳知微披上,鳳知微卻搖頭拒絕,眼睛閃亮的道:「南衣,我到了這裡很舒服,體內也不那麼熱了,像是感覺很熟悉的地方,奇怪,以前從沒來過啊。」

  她深深吸一口氣,滿地冰雪碎瓊沁涼的氣息撲入胸臆,在丹田內一個回旋,只覺得身子輕盈若舞。

  眼看著顧南衣直直往某個方向而去,熟門熟路得很,不由驚異,「你不是個路癡麼?怎麼記得路的?」

  顧南衣指了指路邊,鳳知微這才發現,只有這條路的路邊,冰雪中還生著一叢叢鮮紅的小果子,在一色潔白裡鮮亮的招搖,一路都有,這麼鮮明的記號,叫人想忘記都難。

  「那年追克烈。」顧南衣簡單的道,「追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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