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四三五


  「別罵你爹爹,他要娶二房也正常,我只生了你一個女兒,你爹爹想要個兒子……」

  「你看。」慶妃撇嘴笑著,「我娘就是這麼忍氣吞聲的一個女子,她驕傲著我爹皇家秘衛的身份,這秘衛卻將自己的一切只給了血浮屠,他重視兄弟甚于我們母女,重視那些見鬼的任務超過家小和一切,到得最後,他終於殺身成仁了,為那見鬼皇朝的見鬼末代皇裔送了性命,死後屍首還被他的好兄弟拿去炸人——真是好兄弟!真是對得起他的血浮屠!」

  「老爺是忠義漢子……」那嬤嬤囁嚅著道。

  「忠義屁用!」慶妃勃然呸了一聲,「忠義換回什麼?我爹死了,血浮屠散了,我娘那時卻突然懷了孕,她傷心又歡喜,一心要生下這個遺腹子,結果呢?結果呢?她難產,我們卻沒錢沒藥,我自己給她接生,一屍兩命!」

  嬤嬤開始啜泣,道:「小姐,別說了……」

  「那天我跪在她床前,滿手的血滿手的血,弟弟出來一半,被活活憋死……」慶妃的聲音低了下來,茫然道,「那血好熱,那血好冷,那一刻我就想,血浮屠,也沾了我一家三口的血!」

  嬤嬤捂臉向後退去,慶妃斜著眼睛看她,「你也記得的,不是麼,我們當時借住的人家屋子,娘和弟弟死在那裡,人家嫌不吉利趕我們走,當時天盛軍到處追捕大成餘孽,我們不敢呆下去,一路乞討,偷偷去了西涼,兩個女人,在別國也活不下去,若不是我被西涼第一歌舞行看中,選了做舞娘,我和你,早就死在西涼的大街上!」

  「小姐……」嬤嬤顫聲道,「……老奴知道您苦,可是……」

  「我不是要為我爹報仇,他不配我報仇。」慶妃冷冷的道,「我只是恨,恨大成,恨血浮屠,恨那個所謂的皇嗣,他何德何能,讓我爹為他出生入死,屍首不全?讓我因為他喪失所有親人,流落異國?」她咬著細碎的牙齒,一指宮外雲天,厲聲道:「血浮屠是吧?那我就建肉蒲團!大成皇嗣需要延續是吧?那我就不讓你好好活!」

  「小姐,您確定真的是那個……」

  慶妃冷笑起來。

  「寧弈個混賬無恥東西!和我結盟,答應幫我找出大成皇嗣,騙得我為他效力,到頭來大成皇嗣就在眼底,他居然想蒙我到底!騙我!騙我!都在騙我!」

  「您既然知道是誰,為什麼不直接和陛下說?」嬤嬤小心翼翼的問。

  「你知道這世上對人最嚴厲的懲罰是什麼?」慶妃不答反問。

  嬤嬤茫然的搖搖頭,半晌試探的道,「殺了他?」

  「錯。」慶妃搖搖手指,「殺人不過痛快一刀,瞬間了結痛苦,有什麼意思?要想將一個人打入地獄,就是應該讓他失去他所在乎的一切,毀掉他所有的為之付出努力的夢想,扯裂他所有連心連肺的羈絆,然後在他以為他就要接近成功和勝利的一刻,給他當頭一棒,推他沉淪入地獄。」她眼波流轉,絕豔生香的一笑,「那才叫痛快。」

  嬤嬤打了個寒噤,閉口不語。

  「我喜歡親手報仇,更有意思,不過赫連錚這事還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如果不能那樣懲罰,也只好直接點了。」慶妃悠悠歎息一聲,又道,「現在時機還沒到……再等等……」她緩緩伸出五指,在空中,做了個狠狠一抓的姿勢。

  「你等把柄,在我掌中,且莫得意太早,等著我!」

  ***

  慶妃五指抓裂假想敵的一刻,宮中禮部尚書帶著一個人,正在皓昀軒外求見楚王。

  皓昀軒正在開會商討國事,甯弈正中上座正對著門,學士們分坐兩側。

  他一眼看見遠遠過來兩個人,原本不在意,隨即後面一個人走路的姿勢引起了他的注意。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腰上,眼神立即又滯了滯。

  底下正好是鳳知微在說話,詢問他今冬北地乾旱救災賑荒事宜,驀然看見寧弈眼神一直,她很少看見他這種神情,立即警惕的轉頭對外看去,寧弈卻已經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他立在階前,看清楚禮部尚書身後那人裝束,看清楚那使者白色的腰帶,深深吸了口氣。

  「殿下。」禮部尚書迎上前來,低聲道,「這是呼卓部前來報喪的使者,順義……」

  寧弈一擺手打斷了他,那使者上前一步磕頭,正要悲聲說話,寧弈一伸手挽住了他,和聲道:「本王已經知曉,使者遠來辛苦,王大人,請安排使者去驛館休息。此事我會轉報陛下,一應追隘褒獎,之後自有恩旨。」

  他不由分說,便接過報喪文書,一手將那莫名其妙的兩人送了出去,禮部尚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楚王殿下為什麼不攔住話頭,只好帶了使者再匆匆出去。

  甯弈接了文書,慢慢向回走,廳內諸學士都注意到外面那一幕,不是大事,禮部尚書不可能在這時候前來請見,都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他。

  鳳知微剛才也探頭對外看了,偏偏那使者被甯弈擋住,沒看出究竟,寧弈和那兩人站在門外低聲說話,聽不清說什麼,但那細細低低的語音聽在耳中,沉悶而模糊,心沒來由的砰砰跳起來,像是突然降臨了一個噩夢,沉沉壓在心頭,想要破破不開,想要破,怕掙出來遇見血色結果。

  身側一個大學士突然湊過頭來,問:「魏大學士你怎麼了?」

  鳳知微這才發覺不知怎的自己竟然有點手抖,趕緊掩飾的一笑,道:「著了風寒,有點冷。」端了茶盞焐手。

  此時寧弈已經走了回來,面對滿廳重臣疑問的眼光,很平靜的點點頭,一邊展開手中的文書,一邊向鳳知微方向走,身子擋在她身前,一邊道:「告知各位大人,剛才收到的是來自呼卓部的報喪消息……」

  「嚓——」

  鳳知微手中的茶盞突然掉落,茶盞蓋子半空中微微傾斜撲出滾熱的茶水。

  寧弈早就防備著她當眾失態,文書一遮手掌一抬已經接住了茶盞,手指一撥,杯蓋複位,隨即不動聲色將茶盞往桌上一放。

  他一連串動作快如閃電,又一直靠在鳳知微身邊小幾上擋住眾人視線,沒有人看見鳳知微掉茶一幕。

  鳳知微卻並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她只是霍然抬首,看著甯弈手中白底黑邊的報喪文書。

  一瞬間臉色雪白,眼瞳裡無盡的黑!

  卷四 朝天子 第十九章 黃金臺上一席酒

  「砰——」

  窗外突然起了風,咆哮著撞擊在窗櫺上,將未關好的窗扇撞得重重關上,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一跳,只有鳳知微還是那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樣子,直勾勾的盯著寧弈手上那封白底黑邊文書,眼珠子像是定在那裡,毫無活氣。

  寧弈的手,顫了顫。

  這一顫,喪報一動,鳳知微眼珠子跟著晃了晃,才像稍微醒了點神,慢慢的伸出手,去拿喪報。

  她伸出的手姿勢僵硬,像個木偶。

  她伸手的同時也在張嘴說話,似乎在說「我看下」,但是嘴張開,卻一個字也沒發出來。

  她手指觸到喪報時,寧弈似乎想向後縮手,然而立即停住,無聲的歎息一聲,主動將喪報遞到她手裡。

  鳳知微低頭去撕信封封口,抖著手,撕了幾次才撕開。

  輕飄飄的紙張落在掌心,白紙黑字寥寥幾十,鳳知微盯了足足一刻鐘,似乎在看,又似乎只是在發呆。

  那些字眼入了眼,似乎進不去心,亂糟糟黑烏烏霾雲一般在眼前漂浮亂舞,撞在哪裡哪裡生痛,撞在哪裡哪裡激血。

  「……巡視草原……遭遇親信衛士背叛……薨於邊境……」

  明明每個字都看得懂,此刻組合在一起突然便失去了它們的聯合意義,一刻鐘,足足一刻鐘,鳳知微都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去關窗的大學士們紛紛坐回,鳳知微一撒手,信箋飄落。

  隨即她白著臉色,不看任何人,扶桌緩緩站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