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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八


  鳳知微心裡還有一份不安,來自于慶妃——這個女人明明當晚地下密室產子,卻能在寧弈眼皮子底下莫名失蹤,然後,她居然又回了宮!還是天盛帝的寵妃,失去的孩子,對外說是意外流產,也不知皇帝知道幾分真相,之後也沒見慶妃對寧弈做出什麼事來,是因為寧弈勢力過於雄厚慶妃撼動不得,還是有別的原因,連鳳知微也猜不透。

  她在那就著酒慢慢想心事,對面韶寧也心神不屬一杯接著一杯幹喝酒,等到鳳知微回過神來勸阻,韶寧已經喝多了,鳳知微過來扶她,韶寧紅暈上臉,軟軟依在她身上,很聽話的任她扶回房,鳳知微蹲下身給她除鞋襪,韶寧卻突然扯住她的手,就勢一傾身,便倒在了鳳知微懷裡。

  她倒下來時還不忘記扯住她衣襟,雙手攥得死緊。

  鳳知微一僵,心中暗暗叫苦,這位可別借酒裝瘋想要吃了自己,趕緊伸手去抹她的手,韶寧卻不讓,她不知何時已經烏髮散開,滿頭青絲傾瀉於枕上,原本有些憔悴的臉色因為酒氣上湧,暈紅如桃花,一雙眼睛盈盈流波,往昔煞氣都不見,只剩了此刻十分春情。

  鳳知微看著那樣一張臉神情蕩漾的晃在自己面前,心裡就覺得崩潰,上次謹身殿裡那一幕刺激已經夠大了,再來這麼一回,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甩手而去,只好加了幾分力氣,一邊捋韶寧的手一邊低聲道:「公主……您喝多了,這是在清修之地……」

  她這麼一說,韶寧突然激憤起來,狠狠一偏頭,呸了一聲道:「什麼清修之地,什麼玉闕金宮……不過這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不過一個理由套著另一個理由!還是當年大哥說得對……永無自由皇家金玩偶!」

  她將火熱的臉靠著鳳知微手臂,整個人柔若無骨的纏在了鳳知微臂上,嘴裡輕聲低喃著什麼,她說得太模糊,鳳知微不敢傾下身子去聽,以免她誤會自己是要俯身相就,只顧著抽自己的手臂,韶寧卻緊緊的抓住她,像溺水的人抓住可供攀援的浮木,鳳知微給她拉得身子往下一歪,隱約聽見一句「你給我一個……」

  給她一個什麼?鳳知微皺起眉,這話有點奇怪,她小心的雙手撐著膝蓋,拉開點距離去聽,韶寧卻始終沒有說清楚,只是反反復複在說:「你給我一個……給我一個……」

  這句話有個現成的答案可以填空,比如給她一個銷魂旖旎之夜,但鳳知微直覺不是這樣的,以韶寧的身份,這樣的話她不可能說出口。

  眼看著韶寧臉頰帶赤,酒醉之下拉扯得沒個分寸,鳳知微害怕路之彥襲胸之事重演,歎了口氣,伸手在韶寧後頸一拍,韶寧應聲軟倒,鳳知微將她放好,給她蓋上被子,負手看了陣子,歎了口氣離開。

  她邁步出皇廟,看看天邊陰霾的天色,要下雨了。

  魏府後門邊一排箱籠正在裝車,她不打算大張旗鼓的出京赴任,按說應該明日出京,屆時一定有大批人來相送,勞師動眾的又惹人注意,還不如提前一天悄悄走的好。

  當然她也有一份不可言說的心思——她怕寧弈相送,寧弈最近在江淮和帝京之間往來奔波,一直忙於京淮運河疏浚事宜,兩人各有各的忙碌,相見的場合多半都在朝堂等公開場合,相見一笑並一揖,一切如常,這樣的如常看在別人眼裡最合適不過的事,每次卻似乎沙礫一般磨著她的心,事到如今,當她已經下了某種決心,這種相見便成了折磨和不安。

  省點心吧,別再沉溺於不該有的溫情了,她在十一月初冬的濛濛細雨裡揚起臉,只覺得觸面的雨如此的涼。

  一輛烏蓬青綢簾馬車輕快的趕了來,車簾一掀,現出宗宸笑吟吟的臉,道:「咱們可以走了。」

  鳳知微「嗯」了一聲,悄無聲息上了車,一路出京,自京郊神風渡口棄車乘船,一路沿江下江淮。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細雨,十一月的帝京已經有了冬的寒意,她披著油衣,看著箱籠上船,突然指了指不遠處一葉自在漂流的小丹,道:「其實雨中乘這樣的船,才叫有韻致。」

  宗宸在她身後笑道:「那成,你去和那舟子商量下坐那船,我們的大船慢慢開著等你便是,反正你出來得早,不怕誤了上任時期。」

  「有這麼無聊麼?」鳳知微笑了笑,上了船,她嫌船艙裡悶氣,一直呆在船頭,看江水橫波遼闊,在夕陽下閃爍粼粼金光。

  行了一陣子,便注意到那一葉扁舟,一直都在自己大船附近,看那模樣,似乎走的是一條道。

  她心中存了一份警惕,便多注意了幾分,那船看來普通,只是船頭上栓著一截紅布,仔細看卻是一方手織的汗巾,繡著肥大的魚兒,大紅大綠,很有些漁家的拙撲味道,被風灌得鼓鼓的,很鮮亮顯眼。

  那披著蓑衣的舟子感覺十分靈敏,突然傾身回頭對她看了看,拎起一串柳條魚道:「下江淮麼?這是本地有名的白條魚,肉細味美,公子可要嘗一嘗?」

  也不待她回答,隨手便拋了上來,鳳知微接了,道了謝,宗宸習慣性用銀針去試,鳳知微趕緊擋住,那舟子卻很散漫的樣子,把赤腳在江水裡拍打,激蕩起一簇一簇波浪,似乎心情愉悅,張開嘴便要唱,鳳知微以為這人必然要唱什麼「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足」之類的歌兒,不想那人開口唱道:「過大江,翻白浪,浪裡浪出個花姑娘……」

  鳳知微「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覺得這人天真拙撲,灑脫不羈,很有意思,她一路混跡官場,謹言慎行城府深藏,內心深處對奔放恣肆的人,卻自有一份嚮往,含笑倚了船頭聽他唱歌。

  那人唱得起勁,身子一仰一合,忽然江面上一陣大風,大船微微晃了晃,帶動水面一陣動盪,那小舟此時離大船極近,水面一起波浪,小舟頓時不穩,而那唱得起勁的傢伙正好一個幅度稍大的後仰身,只聽「哎呀」一聲,小舟頭上頓時不見了人影。

  鳳知微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這樂極忘形的傢伙唱到水裡去了。

  她忍不住又是一笑,卻也不擔心,哪有舟子落水淹死的道理,凝目在水面上看了看,卻沒找到人影,又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人浮上來。

  這下她有點發怔了,怎麼回事?這人下水的時候抽筋了?

  宗宸也一直在船頭看著,本來和鳳知微一樣不急不忙,這下也有點愣,隨即揮揮手,立即有精熟水性的屬下躍入水中,過了陣子卻都遊上來,報說四面尋不著。

  鳳知微「啊」的一聲道:「難不成真的抽筋了?玩水者死于水的事情也是有的,說到底這人落水還是咱們害的,我下去看看。」

  「別去了。」宗宸阻止,「小心有詐。」

  兩人在船頭又等了一陣,水下搜索的人卻始終沒有找到船夫,這下鳳知微也有些心急了,忽然聽見一陣呼喊,轉頭一看,遠遠的岸上似乎有個牽著孩子的婦人,對著那船揮手,似乎在叫那船快些回來,細雨濛濛裡那婦人看不清容貌也聽不清聲音,只有頭上一方紅巾顯眼,看來和那船頭綁著的很像。

  「糟了。」鳳知微道,「這是人家的夫人吧?可不要真出了什麼事。」

  宗宸看她一眼,半晌苦笑道:「我不會水……不過我可以陪你下船看看。」

  他並不擔心鳳知微安全,此時屬下還在周圍水域,船頭很多護衛,那舟子很明顯不會武功,那小船結構簡單也不能有什麼機關,以鳳知微的武功和審慎,絕不可能在這種情形下被人所趁。

  鳳知微一笑,道:「今兒才知道你不會水,你不用下去了,在船頭幫我看著,我下去看看。」說著身子一縱,白鳥一般掠下船身,橫波渡越,落在了那船的船頭。

  她剛剛在船頭站穩,俯身去看那船下水面,思考著要不要下水。

  原本空蕩蕩的船艙裡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將她拽進了船艙!

  卷四 朝天子 第五章 傾江

  鳳知微刹那間頭也不回,另一隻手立掌如刀,對那人腕脈毫不留情一劈一叼!

  雪白的手指在黑暗中漾開層疊的光影,快得令人反應不及,那人的手腕卻如遊魚,一滑便開,伴隨一聲低低的笑。

  鳳知微聽見那聲笑,心顫了顫,一瞬間她背對那人的眼睛裡滑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便縮了手。

  當她終於回首時神色已經恢復正常,有點嗔怪的笑道:「殿下為了騙我下來,真是費盡心機,值得麼?」

  烏篷船漏下絲絲縷縷的天光,寧弈在那樣細碎的光影裡微笑,「和你獨處太難,怎麼做都是值得的。」

  「這有何難?」鳳知微在他對面坐下來,一邊探身對外面打個手勢示意無妨,一邊笑道,「您過來,只要通知一聲,我必然親自迎出,請在大船上品茗賞景,何必要窩在這小船,玩出諸般花招?」

  「我就是不要你那些虛張聲勢的招待,所有人眼睛看著,你揖我讓,做盡表面功夫。」寧弈悠悠道,「我要的是獨處,獨處。」

  鳳知微探頭看看外面,道:「那個舟子呢?可不要為了誑我下來,你真的要了人家的命吧?」

  「可不是麼?」寧弈笑道,「我把他給推下去了。」

  鳳知微瞟他一眼,笑笑,偏頭看外面的雨,她有點不敢回頭,怕寧弈能在她眼神裡看見更多東西,直到今日,她才驚心的發覺,寧弈對她的瞭解,只怕已經超過了她以為的程度,今天小舟上騙她下來這一場戲,完全就是針對她的性格和遇事處理習慣而來,先以灑脫放歌的舟子,引起她的注意,再令舟子無辜被大船震落,使她不能旁觀,而岸上母子相攙呼喚更是神來之筆,逼得她內心不安,親自探看,而小舟始終擺出的陣勢是無害而安全的,使多疑的她,終下大船。

  看起來很簡單近乎玩笑,卻必須是對步步小心的她徹骨瞭解,才能做到。

  而因此引發的一個更關鍵的問題是,他似乎知道她在躲他?他知道如果正式相送她不會和他單獨相處,不然何必花這麼大的心思,只為孤舟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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