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三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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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底裂了一條縫,正在越來越大,海水不斷湧進來,眼看這條小船便要沉沒。 甯護衛怔在那裡——不會吧?自己爬個船把船給兇猛的爬破了? 最近武功好像沒有大增啊…… 半空中顧南衣一聲低喝,玉劍一閃,那條芶延殘喘的船瞬間四分五裂漂浮在海上,劍光如閃電順著船身蔓延,飛速到達扒著船邊的寧澄手邊,寧澄趕緊手一松,再次掉到海裡…… 而顧南衣攬著鳳知微,衣袂飄飄落在一片船板上,日頭的金光射下來,相擁衣袂飛舞的男女,如謫仙降臨世間。 寧澄濕淋淋仰頭望著,氣歪了鼻子…… 不過他很快就不氣了,他拍著船板,大笑著指著鳳知微,「你也有算不到的時候!」 鳳知微苦笑。 她終於想起來臨上船前眼角一瞥那個東西是什麼了。 那是皮筏子,只是沒有展開,用東西偽裝了掛在那裡,乍一看還以為是幾件油衣。 晉思羽果然還是有後手——他怕她偷船逃跑,乾脆把兩艘舢板都只用膠黏合,在海水裡稍微一泡便散,無論她用了哪艘走,結果都一樣。 而皮筏子,才是他為自己準備的,萬一遇險的逃生用具。 而先前晉思羽沖上船頭,應該是感激她最後的獻計,良心發現想要告訴她這船危險,結果卻是來不及了。 她給的計策太打動他了,導致他延誤了把真相說出的時機。 這叫不叫自作孽不可活? 鳳知微眯著眼睛,遙望那個方向,心想晉思羽也算是一代人傑,在她早有算計步步謀劃之下,還能心思縝密留這麼一手,要不是她事先派人在大越搞事,又給了他那麼一個好計,導致他不得不以最快速度趕回無法再來追她,僅憑這一手,他便可以悠哉悠哉回船追來,將在大海上扒著破船的她再拎回去,到最後輸的還是她。 她突然笑起來,雖狼狽濕身於破船板之上,卻笑容曠朗粲然,在日光下灼灼生輝。 好! 此間英傑,於滄海之上各逞智慧,一代名臣相鬥于未來大越之主,各有輸贏再一笑而別,痛快! 此生此世縱不再見,也必在耄耋白髮之後,帶笑將這一霎際會風雲,滄海銘記。 鳳知微在船板之上,站起身來,伸手舀一掌海水,對著晉思羽遠去方向,仰頭做鯨飲之姿。 一笑。 「敬你。」 「敬你終於,懂得捨得。」 *** 船破,對於鳳知微三人來說,不至於有性命之危,不過回去要費些周析罷了。 甯澄這下子心理得到了滿足,扒著個破船舷笑得見牙不見眼,又得瑟的抖抖手上鏈子,覺得這個鎖住了還是很好的,等下扣在船舷上,不容易被浪頭打散。 顧南衣突然探身過來,他飛劍破船時很有技巧,和鳳知微占了最大的一塊船底,還記得把槳給撈著,到現在也還沒落海,他身子一傾,寧澄立即警惕的將頭往海水裡一縮。 卻覺得手指一松,哢的一聲微響,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抬頭一看,自己手指上被鳳知微鎖上的鎖鏈果然被取下了,顧南衣慢條斯理的鎖在自己和鳳知微手指上。 寧澄呆呆的看著,抹一把臉上的海水,像在抹自己的滿臉辛酸淚——太過分了!他媽的太過分了!剛才鎖住我牽著我在海裡遊,現在船破了擔心和鳳知微失散就拿過來自己戴,啊啊啊啊太過分了! 甯護衛胸中反反復複滾過無數個過分過分過分,像一道道驚雷在胸臆間炸響,要不是現在手中無紙無筆,他八成就是鋪開本子,濡墨揮毫,唰唰唰寫下「護衛大義凜然,小人恩將仇報。」或者「鳳知微顧南衣狼狽為奸推人落海之令人髮指事件。」 可惜他手中什麼都沒,要訴苦茫茫大海都找不著人,在眼前的兩個人誰也不會聽他訴苦,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吞,扒著船板思考著回帝京如何將這兩人煮烤煎炸蒸。 顧南衣其實倒也沒對他太差,他從腰間解下一截細繩,將寧澄的船板和自己的綁在一起,只要沒大浪,那就分不開。 此時已近秋末,海水很冷,四面茫茫沒有舟船經過,西涼近海的港口沒有南海開放得早,來往商船很難碰見,鳳知微坐在船板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歎了口氣,道:「這下子麻煩了,可不要十天半月的沒個船經過,我本來還想掐著時辰在西涼事變的時候正好回去,如今我回不去,知曉怎麼辦?」 顧南衣沉默不語,似乎也有些擔憂,半晌卻道:「她有人保護。」 「我那些護衛哪裡比得上你們兩個……」鳳知微不敢當著寧澄的面提自己的暗衛,只含糊道,「不該一起跟出來的。」 寧澄翻翻白眼——你以為我想跟著?要不是我家那位威脅我說不保護好你就打發我去河內莊子,我理你? 「沒事。」顧南衣倒沒有太多操心的樣子,卻不肯多說,將自己的外衣脫下,披在鳳知微肩上,「風大,別凍著。」 鳳知微笑笑,攏緊衣襟,道了謝,寧噔紅著眼睛盯著,陰惻惻道:「男女授受不親——啊呀!」 顧少爺把一隻小水母趕到了他附近…… 漂了一天,沒看見船,好在都帶著乾糧清水,就是起火不方便,都生吞硬咽了,顧南衣白天一直向著西涼的方向划船,但是船板畢竟不比船,後面還拖著個寧澄,速度快不了。 晚上月亮升起來,天色澄明如洗,雪光般的月色在海面上蔓延若有千里,極目之處盡是灩灩波光,一截船板向月色漂流而去,鳳知微在碩大的金黃的月亮裡歎了口氣,有點慶倖的道:「還好,不至於像話本子裡一樣,但凡落海必要遇見暴風雨,看這天色,幾天之內,都是晴天。」 身側顧南衣不說話,將槳擱在一邊,鳳知微心疼的看他一眼,道:「你老不要我劃,又不肯停手,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眼睛一轉卻正看見顧南衣將手往袖子裡藏,她不動聲色轉開眼睛,忽然一指天邊,道:「好漂亮的海鳥!」 顧南衣抬頭去看,鳳知微驟然出手,將他衣袖一掀手一拖,她拖的時候已經注意了手勁,顧南衣還是下意識一縮,似乎有點驚痛,鳳知微眼尖,已經看見他修長雪白的手指上,密密麻麻都是血泡,那些血泡有的破了有的沒破,暗黑發紫,看著很嚇人。 她抓著顧南衣的手,抿了抿唇,暗罵自己太粗心,顧南衣不是那些常年執槳的船夫,他不可能掌握哉船技巧,這樣劃一天下來,哪可能不磨傷手? 顧南衣似乎有點不自在,將手往後收,鳳知微不讓,取下束髮的簪子,點燃防水的火石,將簪子烤了烤,細心的開始一個個幫他挑血泡。 她髮髻散落,烏黑的長髮披了滿身,有些落在顧南衣肩頭,顧南衣傾身去嗅,鳳知微低笑道:「別鬧……」那頭扒著船板格格大戰的甯澄抬頭瞪過來,一臉姦夫淫婦你們滾開的模樣,鳳知微拿著簪子對寧澄眼睛比了比,寧澄唰一下又把自己埋進海水裡。 那只礙事的聒噪的安靜了,四面便只剩鳳知微輕輕的呼吸和海風悠長的吟唱,淡淡的香氣彌散開來,和這海上蒸騰氤氳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明明不容易辨認,顧南衣卻覺得自己能清晰的分開——屬於她的一切,在他的天地裡,都永遠第一,永遠最清晰。 他垂下眼,看鳳知微掩著半濕的衣襟,跪坐在他身前,長睫微垂,神情靜謐,身後月大如盤,光耀千里,恍惚間讓人想起如今正是中秋之期,中秋,顧南衣隱約記得那是個團圓的日子,他滿意的微微彎起唇角——嗯,很好很團圓。 鳳知微挑破最後一個血泡,從自己內衣裡找了沒有被海水浸濕的一塊,小心的給顧南衣包好手,忽然感覺到他似乎心情愉悅,頭也不抬,笑問:「想到什麼開心事?」 肩上忽然一暖,卻是顧少爺的手臂攬了過來,他用一個輕而溫柔的姿勢,有點小心翼翼圍住她的肩,手指微微使力,鳳知微便不由自主靠在他肩頭。 鳳知微有點不自在,回眸看寧澄,趴在船板上似要睡著了,她有點想掙扎,卻聽見少爺一聲歎息。 顧南衣很少歎息,他的歎息和一般人的憂愁綿長也不同,輕,而淡,像這一刻因為在團圓之月下孤寂遊蕩的海風。 鳳知微的背僵了僵,忽然想起那日西涼皇宮賜宴聽見的那一場父女對話,心中一酸,靠在顧南衣的肩上不動了。 顧南衣並不貼近她,只將下巴輕輕靠著她的鬢髮,擁著她看著天際明月,他似乎只要這般擁著她便心滿意足,一直沒有開口,鳳知微知道他寡言,也不想打破這夜的靜寂美好,靜靜的坐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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