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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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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李長勇哭喪著臉,「那晚小的按時去了,剛到東樓大街西二胡同,有人過來,問:『閣下尊姓大名?』小的便答了,隨即就被人打昏……之後,之後便被關在黑屋子裡……小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陛下。」鳳知微含一抹冷笑,款款上前來,道,「這兩位可以算是微臣的證人,只是其中來龍去脈,他們卻也不清楚,讓微臣,一次給您解釋明白吧。」 天盛帝此時才緩了過來,下死眼盯了早已面無人色的彭沛一眼,沉聲道:「你說!」 「事情要從微臣接任禮部之初開始。」鳳知微侃侃道,「微臣接任禮部,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清理了前任尚書留下的文書卷宗,無意中在書房書架後的一個暗格裡,發現了一個古怪的名單。」 天盛帝臉色變了變,立即問:「什麼名單?」 「微臣也不知道。」鳳知微道,「上面只簡單了寫了一些數字,和人的姓,籍貫,比如第一行,微臣記得,是一萬、王、曲陽,幾個字。」 天盛帝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瞟了鳳知微一眼,「名單呢?」 鳳知微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這名單微臣不知是什麼,卻覺得可疑,不放心留在書房裡,於是帶回了府中,那晚微臣府中失火,微臣被下人搶出來,名單放在臥室裡,不知道有沒有燒毀。」 天盛帝沉吟了一下,道:「你那府邸燒得甚厲害,只怕留不下來。」 鳳知微眼底浮現一絲冷笑,道:「是。」 天盛帝避開了她的眼光。 鳳知微眼神譏誚——哪來的名單?彭沛真要收授賄賂,怎麼會傻到留下名單?她這麼說,就是為了證實彭沛的罪,並試探天盛帝對於此案的態度,反正她府邸被燒了,一時拿不出名單也是合理的,天盛帝真的有心要查,她也能最終查出牽涉到哪些人,但是如今,天盛帝連叫人去她府中察看一下都沒有,可見將此案捂住的決心,早已下定了。 心中冷笑,面上絲毫不露,繼續道,「微臣存了這份疑惑,對春闈試題便分外上心,暗中對試題的保護做了佈置,表面上值夜守衛沒什麼區別,實際上,外松內緊,滴水不漏,尤其微臣不輪值,兩位侍郎也不在的時候,微臣更加小心。」 「試題失竊案發當夜,微臣派遣的暗中護衛便來向微臣稟告,禮部外圍有人行蹤詭秘,似有可疑,微臣不願打草驚蛇,便命護衛們小心注意著。」 「隨即微臣府邸便發生了失火,微臣當時心知不妥,想必和那名單有關,不敢隨意亂走,便跟去了二殿下的王府。」 「下面的事由草民來說吧。」宗宸突然接口,「草民宗宸,南海人氏,出身南海五泉山,和燕家家主燕懷石頗有交情,燕家主受魏大人之恩甚重,請托草民帶領一批燕家門下護衛保護恩主,事發當夜,草民在禮部圍牆之外看見有人影閃過牆頭,遂一邊嚴密監視一邊稟告本主,大人要草民不必打草驚蛇,見機行事,草民遂一直跟著那黑衣人,看見他開鎖盜走試題,臨走時還將門鎖再鎖好,草民一直跟著他,到了東樓大街西二胡同,發現李長勇正在那裡左右徘徊,心中也便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在西二胡同外出手攔截下那盜題者,奪走試題,再擒下李長勇,問出李長勇要做的事後,草民想,不妨將計就計,也好引出此事幕後主使,但是春闈試題事關重大,無論交給誰,將來都可能因為接觸過試題而獲罪,遂尋到早先和魏大人頗有交情,後來因為眼疾退出青溟的田留,請托他為此事假扮一回李長勇,田留為人仗義,一口答應,懷揣試題到了北四胡同附近……後來,果然便被帝京府捉住了。」 天盛帝一直半閉著眼聽著,似在思考這段話有無可疑處,推敲半晌覺得無懈可擊,魏知的應對已經算是用心良苦,連引蛇出洞的人,都細心的安排了個瞎了的田留,再說失察之罪,便是吹毛求疵了。 半晌天盛帝沉著臉問:「那田留如何現今會在你這裡?」 「陛下。」宗宸一笑,「無論是試題盜取,還是後來帝京府抓人,此間時辰銜接得太巧,草民不放心帝京府,怕田留兄弟呆在帝京府或刑部,會吃上皮肉之苦甚至丟命,所以草民一直在帝京府守候,那邊初次過堂後,便將田留兄弟給偷了出來,田兄弟義薄雲天,為了我家大人已經甘冒奇險,不能再讓他有個閃失。」 「你說的盜取試題者,現在何處?」 「草民已經擒下他,這人嘴硬,草民自認為無權代國家法制審問此人,卻也不放心將他交給如今的帝京府和刑部,怕他一不小心死於非命,這人現在在草民處,陛下如果願意,草民可直接將他交給御林軍。」 堂上吳大學士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天盛帝沉吟了一下,冷冷道:「稍後朕會派人前去提此人犯。」 宗宸一笑,一躬退下。 吳大學士顫抖著手去拿茶杯,手幾次抬起又僵硬的落下,他身側胡大學士立即扶住,低笑道:「老吳,你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哪裡不好?」 吳大學士木木的看他一眼,心裡知道自己這樣不妥,極力想要鎮定些,然而心中一片亂糟糟灼辣辣,沸油煎著似的,哪裡還維持得住體面尊榮? 二皇子臉色黑,倒看不出白來,但是隱約間卻透出青黃之色,放在案下的手指,在無人處一直輕輕顫著。 七皇子摺扇半掩著臉,遮住了臉上神情,指間一個繡工精美的扇墜兒,不知怎的掉了幾縷絲穗,他無聲將絲穗收進袖子裡。 斜眼一瞟寧弈,七皇子心中冷哼一聲……陛下今日原本不會出宮,這是他多方打聽確定了的,是誰,讓陛下起意過來聽審?又這麼及時的趕到? 功虧一簣啊……再次。 「陛下。」良久後鳳知微輕輕的,似乎感歎般的道,「有些人為了炮製出這驚天大案,真是煞費苦心,盜禮部,燒魏府,串聯官員,偽造人證,今日他們帶上堂的人證,幾乎個個偽證,如此喪心病狂,令人驚心哪……」 她歎息著,一副自己死不足惜,陛下身邊有這樣的惡毒朝臣卻令人擔憂的模樣。 天盛帝沉然未語。 堂中又恢復了靜默。 和先前的沉凝壓抑的靜默不同,此刻的靜默是森冷而又灼熱的,空氣中有令人顫抖的氣息在流動,像是紫金銅爐裡隔夜的微涼的香灰底下,其實還掩藏著暗紅色的跳躍的火星,只等著沉灰揚開,轟然濺起—— 「彭沛!」 靜默果然於刹那被炸開,天盛帝的怒喝如颶風般刹那響徹大堂! 本就因流血過多痛得半昏迷,靠著柵欄爬不起身,連後來說了些什麼也不大清楚的彭沛,被這聲震得赫然一個哆嗦,頓時清醒,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見天盛帝憤然推案而起,一把抽過身後一個御林軍侍衛佩戴的長劍,抓在手裡便對他劈頭砍下—— 「朕殺了你這喪心病狂的混賬!」 「陛下!」 滿堂泥塑木雕裡,一條人影不顧劍光鋒利,飛撲而至! 竟然是鳳知微。 「陛下——」鳳知微雙臂抱住了天盛帝持劍的手,大聲道,「陛下因人一言而將魏知下獄,卻不可因魏知一言而擅殺大臣!大獄不可輕動,臣下不可妄殺,彭沛有罪,便將他交部議處,您這樣一劍劈死了他,臣的冤枉……臣的冤枉……到死也再說不清……」 她抱住天盛帝,聲音浙漸轉為悽楚哽咽,「……陛下……千萬莫氣壞了身子……臣還想著您千秋萬載……永遠教著臣,訓著臣……」 衣袖滑下,露出「被刑訊至傷痕累累」的胳臂,密密麻麻的傷口慘不忍睹。 天盛帝聽著她那泣血之言,想起這少年正是因為不結黨營私,不隨波逐流,誰都不靠,只靠著帝王,因此被眾人聯手陷害下獄,而那拿他下獄害他幾被整死的命令,還是自己下的,一時心中一顫,難得的生出幾分愧悔心情,再一轉眼看見魏知臂上怵目驚心的「刑傷」,身子一震,怒火再起,一拱一竄間臉色漲紅,眉間卻有青氣閃過,只覺得心跳如鼓太陽穴都在砰砰亂撞,噹啷一聲長劍掉在地下,人卻晃了晃。 離他最近的鳳知微一看不好,老皇帝今兒似乎動了真火,可別當著自己面中風,又想自己頂著「大刑之傷」侃侃而談到現在,這中氣也該用完了,再精神百倍就說不過去了,趕緊低泣一聲,「陛下……您莫氣……莫氣……都是我不好……」搶先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身後人影一晃,卻是剛才奔過來的寧弈接住,虛虛托著她後腰,低頭看一眼,肯定的道:「魏大人有傷在身,急痛在心,暈過去了。」 一伸手又攙住天盛帝,掌心一翻一股熱流透入,款款道:「父皇,魏大人求您劍下留情,這也是為臣子者公忠體國之言,彭沛還是交部議處吧。」 天盛帝剛才一陣氣促頭暈眼花,強自支撐著不肯在眾臣面前倒下,如今寧弈真氣渡入,登時好了許多,目光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他以往一直不喜歡寧弈,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兒子的武功,當初眾皇子一起習武,拜的都是宮中聘請的名師,偏偏甯弈出類拔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位名師最後因此掛冠求去,這樣一個天資出眾的皇子,本該是帝王之福,然而唯有寧弈,卻越發呼應上他內心的某處陰影,多少年來他深自忌諱,甯弈其實也應該知道他忌諱,難得的是也不因此束手束腳,該使武功的時候還是使,比如此刻。 想到此處,想起這個兒子多年來不受自己待見卻一直坦蕩光明,和這鐵骨錚錚的魏知倒也算是一類人,心中不由軟了一軟,溫言道:「依你。」 他異常和藹的語氣,寧弈倒沒什麼受寵若驚之色,倒是跟過來站在背後的七皇子,目光跳了跳。 天盛帝一腳嫌惡的踢上軟癱成泥,袍子濕了一大片的彭沛額頭,怒喝:「自有國法治你!」 賈公公趕上來,扶著天盛帝向外走,天盛帝看看寧弈臂彎裡的「昏迷」的魏知,看看靠著柵欄始終未動的顧南衣,沉吟了一下,站住了。 「來人,送魏知和顧南衣,送至宮中尋太醫救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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