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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季江上前來,將那黑衣人如何落下牆頭,如何欺近他身側,如何伸手點在他啞穴上,指手畫腳示意了一番,動作很標準,形容得很精彩,看得出那黑衣人為了欺近季江點他啞穴,很費心思。

  彭沛陰陰的看著顧南衣,顧南衣漠然的看著他,像是沒理解他的話,面紗後眼神清亮純澈,在那樣的眼神裡,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有點髒。

  彭沛吞了吞口水,他是知道顧南衣的怪異的,只好再重複了一遍,「禮部員外郎季江——」

  顧南衣突然手一抬。

  彭沛的聲音,卡的一聲頓住了。

  他還是張著嘴,一個開口音在那裡,卻發不出來,掙紅了臉,也只在喉管裡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

  很明顯,被隔空點了啞穴。

  「啊,神功!」十皇子驚呼,「隔空點穴!」

  胡大學士笑眯眯捋著他的山羊鬍子,慢條斯理的道:「我說季大人,會點穴的人雖然多,但是整個帝京也未必就是顧大人一個吧?你確定你看見的那位高手,真的是顧大人,照老夫看,顧大人根本不需要和你近身相博點穴,他在牆頭上抬抬手,你就倒了。」

  季江漲紅了臉,朝上一躬,「老大人說的是,下官只知道當晚被人點穴,並沒有指證顧大人。」

  他站得離顧南衣近了點,顧南衣立即向旁邊退了退,一副你很髒不要汙了我的樣子。

  有人吃吃的笑起來,彭沛臉色難看得無法形容,瞪了季江一眼,卻也無可奈何,此時他穴道未解,張著嘴僵在當地,十分尷尬難堪,偏偏顧南衣好像忘記了,淡定的站在那裡,望天。

  鳳知微微笑,望天。

  甯弈喝茶,十皇子一直精神勃勃,此刻開始睡覺。

  華瓊好奇的探頭探腦,打量著彭沛正對著她大張的嘴,忽地一拍手,笑道:「大人,你左邊第三顆槽牙似乎蛀壞了,我給你介紹個看牙大夫,就住在南門外狼心大街狗肺胡同狗牙溝,姓芶,名叫嘴臭,看牙是世代祖傳的絕藝,包管你去了,和他一見投緣,再見拔牙,一拔就不蛀!」

  說完哈哈大笑,顧南衣頂著死死卡住頸項的鐐銬艱難轉頭,認真看了她一眼。

  這也是顧少爺的最高獎賞了,華瓊越發樂不可支,全然不將堂上那幾個臉色難看的人看在眼裡。

  二皇子眼看不是個事,雙手撐案冷聲道:「顧大人,你既然用這種方式證明了此事你的清白,這便不提,你當堂將彭尚書禁制在當地,卻也是挾制大員的重罪!」

  他說得口沫橫飛,顧南衣照樣在認真欣賞彭大人的蛀牙。

  鳳知微回首,對顧南衣笑笑,傳遞過一個「且松了他,看他倒黴」的眼神。

  顧南衣立即抬手,彭沛「啊——」的一聲,揉揉咽喉,怨毒的看了顧南衣一眼,又看了華瓊一眼。

  華瓊笑眯眯的對他做了個「別忘了狗牙溝」的口型。

  彭沛也算有定力,鐵青著臉,卻不糾纏華瓊的羞辱,立即命人將季江等人帶下去,還指望著倪文昱指證,誰知倪文昱看見顧南衣隔空點穴那一手,嚇得早已軟趴在地,此時外面剛補好的登聞鼓又一陣急響,隱約有喧嘩聲響起,仔細聽卻是「讓那背叛司業的無恥之徒滾出來!」似是很多人齊呼,隔了那麼遠都清清楚楚,可以想見,此刻刑部門口,一定聚集了很多青溟書院的學生,要不是今日刑部嚴陣以待,只怕這些二世祖們就沖進來拔刀了。

  倪文昱聽了清楚,臉色發白,翻翻白眼便暈了過去。

  彭沛一看不好,沒的證作不成還惹出禍事,更審不下去,今日自開審以來步步不順,但是如果不能在今日這一審打下魏知的氣焰,只怕便給了他翻身的機會,無奈之下只得冷哼一聲,道:「倪文昱急病暈厥,先帶下去休息,押後再問!」

  此時堂中只留下了那個鎖匠李阿鎖。

  「李阿鎖!」彭沛轉身面對李阿鎖,溫和卻隱隱壓迫的道,「你看看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那晚讓你配製鑰匙的蒙面人?」

  李阿鎖眯著眼睛看了會,眼神裡掠過狡黠的光,隨即點點頭,道:「大人,雖然沒看見臉,衣服也不一樣,但是面紗和身形,卻是很像。」

  「你說的屬實?」彭沛冷冷道。

  「草民不敢撒謊。」

  彭沛陰冷的笑了笑,轉臉面向顧南衣,道:「顧南衣,點穴事你雖有解釋,但現有鎖匠李阿鎖指證曾于前夜戌時前後,見過一個類似於你的男子,拿過兩個鑰匙泥模尋他打制鑰匙,對此,你如何解釋?」

  他忌諱顧南衣武功,開始沒有強迫他跪見,現在語氣倒也算客氣,卻在問話裡並沒有點明案由來源,避重就輕,刑名出身的都察院指揮使葛元翔皺皺眉,想說什麼,最終卻沒有開口。

  顧南衣站在那裡不動,不說話,全天盛朝廷都知道這位顧護衛,太子的手他也敢打,皇帝的問話他也不高興答,很多人就沒見過他對外人開過口,彭沛也並不打算要他回答,如果這人真的還是始終不開口,那正好,乾脆算成默認。

  一片沉默裡,彭沛眼底掠過一絲得意之色,緩緩道:「顧南衣,你的為人,陛下和百官都有所瞭解,斷不會任性妄為此人神共憤之大罪,想必礙於情面受人所托,或受人蒙蔽無意為之,所謂不知者不罪,從逆者論輕,只要將苦衷說清楚,我等自會稟報陛下,陛下定有恩旨於你,你且放心便是。」說到這裡一頓,語音提高,已是聲色俱厲,「但你若冥頑不化,負隅頑抗,自有國家昭明法制,高懸爾首!」

  這番話他自認為說得軟硬兼施,十分出色,說完眼底忍不住得色。

  這番話二皇子等人頻頻點頭,一臉語重心長,都察院指揮使再次覺得彭沛這段話有指供之嫌,依舊不是刑名問案應當所為,但他還是沒有開口——今天水深,且看著吧!

  鳳知微也沒有開口——堂官問案,無關者不得插言,彭沛可以枉顧問案規矩指供套供誘供,卻不會給魏知一點行差踏錯的機會,她相信,只要自己一開口,彭沛便會以擾亂公堂罪下令掌嘴,說不定還加她個當眾串供的罪,她雖然不懼,但是以顧南衣對她的維護和華瓊的火爆性子,到時候難免鬧得不可收拾,還不如靜觀其變。

  看她家顧少爺那淡定的樣子,鳳知微莫名的就是有信心,覺得還沒到自己大展風采的時候。

  彭沛說了一大堆,顧南衣卻好像根本沒聽見,上頭杵著那些人,在他看來個個都是豬玀,快要上屠宰場,所以拼死的叫的那種。

  他的臉,突然緩緩轉了過去,面向李阿鎖。

  李阿鎖一抬頭,就迎上顧少爺面紗飄拂的臉,明明隔著面紗,卻依舊令人覺得,面紗後的目光宛如實質,冷木生鐵一般的碾過來,毫無感情而又因其漠然無限壓迫,壓得他的心怦怦的跳起來,他有點驚慌的向後退了退,腰上隨時系著的一大串鑰匙突然落地。

  顧南衣手一伸,那串鑰匙便到了他手中,別人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怕他突然出手,看守他的衙役緊張的湧上前來。

  顧南衣手指一劃,鑰匙串上一個最大的鑰匙落地,鑰匙串上還有一些未經打磨的銅片,顧南衣取了兩個,將那個大鑰匙拿在手中,仔仔細細的摸了一遍,隨即仰起頭閉上眼,又摸了一遍。

  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望著他,彭沛想呵斥,但懾于顧南衣武功,不敢老虎頭上拔毛,鳳知微皺眉看著顧南衣,心中想起宗宸說過,南衣的記憶很是特別,常見的,一般人能記住的東西,他記不住,比如道路,在他眼裡看來就是一模一樣的,但是有些特別精密的,機械的,常人根本不可能全部掌握,需要借助儀器的東西,他卻能一絲不差的照搬,就像他自己就是個精密的儀器,可以完美複製,但是不知原理,所以他學武,最先練成的是固定經脈流向的內功,其次是門派中最為複雜、一招有數萬個變化的無人練成的劍法,數萬個變化,他一天之內,記得一絲不芶,才成就了這一身無人超越的武功。

  難道……

  此時顧南衣已經放下了手中的鑰匙,取過那兩個銅片,轉頭,平淡的吩咐身邊押解的衙役:「黑布。」

  衙役愣愣的遞過用來蒙眼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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