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二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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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們聲音幾多驚喜,不過鳳知微還是從中聽出了幾分複雜的味道——十部族長,難免還是人心不齊啊,不過經過今日,想必定可安分。 將腰帶輕輕解下,鳳知微抬手一拋,拋在了一人腳下。 那是臉色鐵青的梅朵。 「今天早晨,我們那高傲尊貴的梅朵姨。」鳳知微淺笑,「很難得的曾抓住本大妃的腰帶乞求,當時我們身邊很多人在,都可以作證。」 「那又怎樣?」梅朵梗著脖子,臉色雖然難看,嘴上卻一句不讓,「我碰你一下就是我下了毒?我曾經拼死救護大王,我救他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我怎麼會和克烈勾結,去害你害大王?」 「你對大王的救命之恩,可不可以少說兩次?」鳳知微懶洋洋的唇角一勾,「拜託,我來才沒幾天,已經聽你說了十幾次,都快能背下來了,我們中原有句話,叫施恩不望報,如今到了草原我才明白,原來這裡,施恩是必須要加倍報還的。」 台下有人吃吃的笑,梅朵仗著當年對世子救命之恩,在草原盛氣淩人,眾人多有些厭煩,只是劉牡丹和赫連錚沒說什麼,別人自然更不敢諷刺,如今鳳知微說得絲毫不留情面,很多人聽得極其痛快。 「你少譏諷人!」梅朵又羞又惱,「我沒有就是我沒有!」 「你說你不可能害大王,可我也沒說你害大王。」鳳知微淡淡道,「你想害的,不過是我而已。我不死,梅朵姨媽怎麼能做上梅朵大妃?」 「你……」 「還是問問你新結交的朋友吧!」鳳知微冷笑,一指被宗宸抓住,始終目光充血瞪著克烈的娜塔,「問問她給你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梅朵霍然扭頭,盯著娜塔,娜塔根本不理她,嘴一撇道,「看我幹嘛?你有你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事情一起做,後果一起擔,沒說的!」 一扭頭又對鳳知微道:「你說的那些,她不認我認,梅朵那天因為換屋子的事恨你,我便教了她給你下毒,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赫連錚的,什麼甘州的事情,是克烈告訴我的,你們要殺要剮我隨便,我就一個要求——讓那混賬也得死!」 她一指克烈,眼神兇狠如狼,當真是恨毒了他,不惜拖著這無情無義的負心郎一起下地獄。 「所有人都會在他的位置,所有人都該有一個宣判。」鳳知微一笑。 「那也要你能宣判得了。」遠遠的,一直仰望天色的克烈突然也一笑。 隨即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這一陣沉黯來得極其濃重,像是一口鐵鍋突然扣在了草原,黑暗降臨的時刻,原本空氣中流動的肉香和草木香突然都消失無蹤,只剩下一股奇怪的腥氣,若有若無沖在鼻端。 黑暗中一陣騷動,有人驚叫:「大地獄神通!」 鳳知微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卻忽然想到剛才有人說的克烈出身雪山邪教的話,何況他們一直盯著克烈,對這人一身詭奇的武功來源何處一直無解,難道這是克烈的保命手段? 不過聽底下的驚叫聲此起彼伏,似乎草原中人對這個邪教很有些畏懼,有人似乎已經趁亂逃離,高臺上的族長們也十分驚惶,有人躍下高臺。 赫連錚追了過來,直奔鳳知微的方向,鳳知微盯著那片黑暗,眼光一閃,覺得這倒是個好機會,一邊揚聲招呼顧少爺,「顧兄小心,窮寇莫追——」一邊衣袖揮了揮。 一片混沌中有人無聲無息掠上高臺,掠過懵然不覺的族長們身側,直奔委頓在地的達瑪活佛。 片刻之後黑暗突然散去,像是呼啦啦落下的幕布被抽走,連那鐵腥氣都蕩然無存,草木香和酒肉香裡,臺上只剩下寥寥數人。 娜塔不見了,宗宸也不見了,梅朵扣在赫連錚手裡,赫連錚另一隻手還緊緊抓著鳳知微。 在場的八位族長只剩下五個,另外幾個有點狼狽的落在台下王軍中央。 更遠一點,顧南衣堵住克烈的地方,兩人都不見了。 「達瑪阿拉!」 一聲驚呼驚醒了還有點懵然的眾人,轉回頭來才看見達瑪活佛的頭,不知何時已經軟軟搭在一邊。 「阿拉!」 天邊金光一閃,掠過雲層之上,眾人仰頭去看,只看見蒼鷹高遠的飛過。 四面隱約泛起一陣異香,達瑪活佛突然偏了偏身子,挪了個方向,隨即一隻手緩緩抬起,向那個方向指去。 所有人都白著臉色砰然跪下,都知道,活佛要圓寂了。 歷代活佛圓寂前,都有異像,並會在臨終前以法體或預言,預示下代活佛所在。 按照呼卓供奉的長生天教義,代代活佛傳承分為兩種,一種是前代活佛死後轉世,一種是前代活佛魂靈託付新主,無論是哪種,都需要活佛死前給予喻示。 空氣中的異香越發濃重,高臺上的族長們也齊齊跪倒,歷代活佛都在呼音廟圓寂,達瑪將成為第一個在萬眾目光下圓寂的活佛,眾人此刻心中卻已經沒有了榮幸和膜拜之感,大多數人甚至在暗暗慶倖——活佛在此刻圓寂,倒免了大家對剛才大妃指控活佛之罪的處置為難,挺合適。 至於為什麼在此刻圓寂,倒沒有人多想,達瑪本來就是風中殘燭,誰都預計他活不到下個春天,如今這事一出,心志一摧,就此圓寂完全正常。 異香濃郁,四面屏息,偌大的草原寂然無聲,等待一個老人的時代就此逝去。 人們伏跪達瑪身前,以額觸地,小喇嘛們誦起經文,有人燃起梵香,濃密的淡白煙氣裡,鳳知微似笑非笑注視達瑪,像一尊詭異的像。 ……你一生憑藉著神的名義,遙遙在這草原雲端,我今日便要叫你知道,控人者終將被人控,生死由我,不由你的天。 淡白煙氣裡,達瑪最後一次努力抬起眼皮,在一片朦朧搖晃的視野裡,盯視著鳳知微。 一生平靜的長生天之子,長生天教義的領路人,在生命的最後,終於閃現憤恨的眸光。 無法控制的憤恨…… 他努力的動著手指,想將自己的手指和身子轉個方向……這不是他想要指向的方向,他的轉世或附身……不在那裡…… 對面,所有人都深深伏面於地,不敢褻瀆這草原上最神聖的逝去,只有那女子昂著頭,唇角微彎,那麼有趣的瞧著他。 像瞧著籠子裡的猴戲,抓耳撓腮費盡心思,不過是別人手中的玩物。 竟然連別人的死,她都想拿來利用…… 達瑪蜷縮著手指,一點點想將指向王庭某個方向的手指,縮回來。 然而他便聽見了輕微的「哢」一聲。 極輕細的一聲,像是誰在長天之上,玩笑的擲了一把骰子,擲出他人最後的命數。 又或是他的神祗,無聲撥斷了命運的終弦—— 有什麼在崩塌,有什麼在斷裂,有什麼在沉沒,有什麼,在不甘中,永久化灰。 達瑪的手指,定在了原地。 頭顱,無聲無息俯到胸前。 四面的香氣,騰騰的漫開來。 「阿拉!」 慟哭和呼喊,瞬間潮水般淹沒午後的草原,一片燦爛金光裡,無數人跪轉身子,驚愕的看著達瑪活佛臨死前身子朝向,手指指向的方向。 王庭,後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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