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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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意氣風發的新王攜著自己的大妃,同享萬眾中央的榮光,帝京內尊嚴華貴的楚王府,卻陷在沉凝而肅殺的氣氛裡。 府中下人來去匆匆,卻無人敢於發出任何聲音,更無人敢於打擾房門緊閉的書房——殿下每日下朝後,便將自己關在書房裡,那兩扇緊閉的黑色大門內毫無聲音,經常讓人覺得裡面沒有人。 雖然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是每個人都覺得氣氛壓抑,只是卻也不明白那壓抑何來——自從殿下征南大勝,閩南常家勢力已經基本拔除,攜征南大勝之威,一直難以插手軍中的楚王府,正好借這個機會在軍中安插了好些親信,連同青溟書院那批隨著當初楚王和魏知歷練的二世祖學生,都先後在各部各司安排了職務,陛下在對魏知失蹤表達了一番唏噓惋惜之後,也對殿下多加褒獎,最近他的本子,保一本奏一本,朝中上下,更是眾口讚譽,誰都能看出,目前殿下是皇上駕前第一人。 苦熬這麼多年,終於一步步熬到這一日,殿下卻沒有任何歡喜之色,這是怎麼了? 書房裡垂著厚厚的臧藍金絲帳幕,幾乎擋住了外間所有的日光,自從寧弈從閩南回來,眼睛似乎就有些不太好,怕光怕風,原本淺綠色的簾幕,現在都換成了深色調的。 書房裡有輕微的紙張翻動之聲,淡淡的煙氣是珍貴的龍誕香味道。 「工部那個烏侍郎,是早先太子的奶哥哥,」座上寧弈無聲翻看一本厚厚的案檔,語氣淡漠而乾脆,「換掉。」 「是。」座下是辛子硯,眼觀鼻鼻觀心,並無嬉笑之態,「從何入手?」 「他不是愛好收集金石和絕版古書麼?」寧弈淡淡道,「你掌管著《天盛志》編纂,要想給他安個罪名,還不容易?」 辛子硯眉毛挑了挑,從這句話語氣裡聽出淺淺諷刺。 「殿下。」他抬頭直視寧弈,「那件事我——」 「我累了。」寧弈抬起頭來,依舊是清雅無雙眉目,神情間卻有些憔悴,他微閉眼睛,輕輕揉著眉心,並不給辛子硯把話說完的機會,「就這樣吧。」 隨即他閉上眼,向後一靠,做出完全拒絕交談的姿態。 辛子硯卻不打算接受他的拒絕,從回帝京到現在,他就被這陰陽怪氣的寧弈給折騰夠了,這人像是有點不正常,日夜不分拼命做事,費盡心機暗動朝局,幾乎不給自己休息的機會,整天歇在書房,也完全拒絕和他們交流一分關於朝務以外的事情,他今天這個話頭,已經是第十次被打斷。 他記得甯弈初回帝京,在金殿之上,陛下說起可惜他和順義王一行擦肩而過,不然倒可以相送一程,當陛下說清楚順義王和大妃是誰之後,當時寧弈晃了一晃,一瞬間臉色慘白。 他記得下朝後寧弈在太和門外隨手搶了一匹馬便狂奔而去,卻在城門前黯然住馬,佇立久久,最終無聲無息撥轉馬頭。 再之後,他便沒有了任何異常,只有他們幾個近臣才知道,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辛子硯目光複雜,想著回閩南後,甯弈寧澄都在某件事情上躲著他,寧弈回來後立刻將他代管的金羽衛拿了回來,不用說,就是為了鳳家,可是無論如何,他沒有做錯,陛下將金羽衛交給寧弈,唯一的任務就是找到大成遺孤,這本就帶有幾分考察的意思,已經有了明確線索,卻還在這件事中猶豫遲疑,其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誰也沒想到,遺孤竟然不是鳳知微?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辛子硯閉上眼,暗歎:陰錯陽差,陰錯陽差啊…… 看著對面寧弈疲倦神色,辛子硯的心火不由騰騰升起。 「你累了你可以閉著眼睛聽我說話!」他突然向前一沖,雙手支在寧弈書案前,目光灼灼盯著他,「你今天必須聽完我的話!」 「不用聽。」寧弈還是不睜眼看他,「你是天盛第一才子,你是陛下最為愛重的能臣,多年前你在眾皇子中挑中我輔佐,從此一心一意嘔心瀝血,你所做的,你要做的,從來就沒有錯,你沒什麼必須要和我解釋的,我也沒什麼要挑剔你的,就這樣。」 「那我要挑剔你。」辛子硯冷笑,「你趕走寧澄做什麼?他整天爬牆打瓦的圍著王府轉你看著不難受?你不難受我被他天天攔轎子哭我難受,讓他回來。」 寧弈睜開眼,眼神冷酷。 「你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師友,我不動你,不干涉你要做的事。」他淡淡道,「寧澄是我手下,我有權動他,請你也別干涉我。」 「如果我是你手下,你是不是也打算趕走我?」辛子硯冷笑。 甯弈默然不語。 辛子硯定定注視他半晌,眼神失望,良久道:「你如果打算為了一個女人整垮自己,讓這十多年苦心綢繆功虧一簣,那也由得你,只算我瞎了眼。」 「怎麼會?」寧弈微微抬起長睫,笑了笑,那笑容沉在淡金色的煙氣裡,看起來不像笑,倒有點令人森然,「世間事很奇怪,在其位,或者不在其位,都會有很多事迫不得已,既然如此,我更想試試那唯一的一個位置,是不是就能讓我活得,隨心所欲些。」 他說得清淡,辛子硯卻聽出了其中的蒼涼,默然半晌,輕歎道:「我倒想勸你收收心……有些人註定是敵,到得如今這個地步,你看不開,只會害了你自己。」 「我怎麼會看不開?」寧弈一笑,微微上挑的眼角飛出流逸的弧度,美如眩夢,卻也是令人沉溺森涼的夢,「你沒見我正準備著給順義王的禮物?」他指了指桌上一個精緻的禮籃。 籃子很精緻,裹得很細密,看不出裡面裝了些什麼。 「我還準備親手致信順義王及大妃作賀,以全親王禮數。」寧弈笑笑,鋪紙濡墨,提筆要寫,卻又停下,淡笑注視辛子硯不語。 辛子硯歎口氣,只得退下,帶上門。 最後一點光影也被合起的門扇拒之門外,簾幕重重,不見微光,那人沉在淡金煙氣裡,舉著筆,對著雪白的熟羅壓金紙,以一個恒定的姿勢。 沉默,久久。 卷二 歸塞北 第五章 帝京信來 提著筆的時辰太久,久到筆尖飽蘸的墨汁,悠悠墜成一個圓弧,再迫不及待墜落。 「啪。」 熟羅壓金紙箋上濺開黑色墨痕,延展開的形狀像一輪黑色太陽。 寧弈怔怔的注視著那點猙獰的墨痕。 其日如夜啊……自從她離開以後。 不過是一場別離,突然就變成了山海生死之隔,他滿心以為會在上野和等著他的她一起,滿載收穫和喜悅逍遙回京,他想著要問問她收到信盒子沒,喜不喜歡那朵蘆葦和珊瑚,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在回南海的途中再去看看那蘆葦蕩,他想著要看看一別數月她是瘦了還是胖了,有沒有被海風吹黑,有沒有被南海的水滋潤得更豐盈——他不能看見她那麼久,那麼久。 可等到能看見,卻已不得見。 「等我。」 「總是要等你一起回京的。」 「我記住你現在的輪廓了,到時候給我查出瘦了,可不饒你。」 「如何不饒我?」 「殺了你,和你勢不兩立。」 彼時笑語,一語成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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