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顧南衣覺得,想說的話就一定要說出來,上次等了那麼久,險些永遠也沒能對她說出口,這次自然不能放棄。

  他說完,覺得了了心事,抱著棉被繼續睡了。

  某個可憐的人卻被他驚得睡不著了,鳳知微從上往下瞪著他,看他拋出一塊砸人的石頭後居然又睡了,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搡他,「哎,哎,別睡,起來解釋清楚。」

  顧少爺睜開眼,目光清亮如秋水一泊,「什麼?」

  他已經忘記了。

  鳳知微無奈的看著他,「你說謝謝我。」

  「哦,」顧少爺想了會,拍了拍自己心口,慢吞吞道,「你快死的時候,這裡很難過,謝謝你讓我懂得了,什麼叫難過。」

  謝謝你讓我懂得,什麼叫難過。

  鳳知微深深望著那個扣著自己心口,一本正經和她道謝「懂得難過」的男子,慢慢咬住了下唇,良久,眼圈漸漸鍍上一層淡淡的紅。

  屋內月色淺淡明滅,霧氣般悠悠浮沉,顧南衣沉在半邊月影裡,看起來寧靜安詳,只有鳳知微知道,他的寧靜安詳,不是世人帶著溫暖和美的那種,他一直生活在漠然而囂雜的天地,生活在永遠的冰庫裡。

  這世上有一種人,沉沒在冰水深處,空白一生,世間最簡單的快樂和最洶湧的疼痛,對他們來說都淡漠如隔世。

  只有在那樣冰冷世界裡獨自長大的人,才明白這句有些荒唐有些蒼涼的話,其分量重於千鈞。

  鳳知微望著他,只覺得心底泛起鈍鈍的痛——相識這麼久,她敲開了他的門,卻最先教會了他悲傷和疼痛。

  「不,」良久鳳知微輕輕俯下身,趴在床沿,對月光下那個一動不動,凝定如玉雕的男子,亦如發誓般喃喃道:「不要讓你只懂得難過,不,不止這些。」

  「我要你走出困住你的牢籠,我要你看見這世界不僅僅就是你眼前那一尺三寸地,我要你不要總做著套中人每碗肉必須得八塊,我要你學會用目光正視我,我要你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計較和爭吵,懂得,愛。」

  ***

  休養了一陣日子,還沒大好,鳳知微便投入了新一輪忙碌之中,閩南戰事已起,寧弈已經奔赴戰線,她不能再躺著悠游度日,寧弈雖然幫她打好了南海諸事的基礎,但是很多的細務,必須她親自處理。

  那晚她還是和顧南衣談了關於請那個名醫去治甯弈眼睛的事,顧南衣卻默然不答,逼急了才道:「我命令不了他。」

  這句話讓鳳知微心中一動——這話什麼意思?這口氣倒像兩人在一個組織,然後地位均等,所以顧南衣無法指使?

  「讓我見他,我和他說。」鳳知微覺得,如果和這位見見,也許心中許多謎團也便解了。

  誰知道顧少爺直接拒絕,道:「你好了,他便要趕回帝京,那邊可能有事。」

  鳳知微無奈,只好將這事放在一邊,又想解鈴還需系鈴人,如果能找到當初那批放盅的人就好了,只是那批人多半是在閩南,還不如指望寧弈自己找著。

  她每日馬不停蹄的在事務司和官府之間奔波,先是處理當日搶糧事件,寧弈在的時候她重病,周希中一肚子邪火沒處發,現在可逮著她了,整日叨叨說要給個說法,擅自開倉也就罷了,平野糧庫五個守糧官,竟然給砍翻了兩對半!好歹留一個看門呀!

  鳳知微含笑聽了周大人的怒責,然後慎重的推出兩名當事人——赫連錚和姚揚宇,表示要砍要殺悉聽尊便,周希中對著那兩個無賴直抽嘴角,一個是得罪不得的草原王世子,一個是他會試房師姚英的兒子,他能怎麼辦?最後只得悻悻拂袖而去,再敗一局。

  不管怎樣,開倉從某種程度上也平抑了當前的米價,再加上黃家上官家自顧不暇,另三家收手,南海物價民生開始慢慢平穩,周希中不滿,只是因為這本來是他打算在合適時機用來博民望加官聲的後手,卻被鳳知微搶先釜底抽薪做了好人而已。

  不過他的怒火很快就被鳳知微平息了,鳳知微提出,聯合其他三大世家,重懲上官家和黃家,兩家打垮後剩下的利益,由官府和其餘三大世家平分。

  這自然是好事,周希中假惺惺表示無論如何魏大人應有一份,鳳知微含笑推辭,說自己一個過路欽差,辦完差事就走路的,沒必要雁過拔毛,朝廷家大業大的,也不在乎是否要和地方上搶這一份,南海好就是他魏知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唯一有個小小要求,就是燕家總領具體事務,最辛苦得多分些,另外撥出產業一成給船舶事務司作為活動經費,相關的利潤以後也給船舶事務司,作為將來世家針對海寇,組建海上偵緝營的軍費。

  這本就是朝廷的意思,周希中也同意了,他一介書生出身,並不明白世家財產的龐大可觀,也不知道這個一成如果做起手腳來可以有多少貓膩,鋪子分賺錢不賺錢,地皮有值錢不值錢,這些事由精通此道的燕懷石來操作,最後落到船舶事務司手裡的,自然都是最肥的。

  鳳知微心中,還有個打算,上官家和黃家在他們聯合打壓下,傾倒只在頃刻之間,一旦倒臺,數以萬計的雇工漁民將失業,如果全部被另外三家吸納,將會助長三家成為龐然大物,將來難以操控,倒不如立即編起海上偵緝營,將這些人選精英納入,這些人都是現成的水上能手,簡單操練便可以上手,將來閩南戰事常氏一旦不利,收縮戰線,很可能會逃往海上,和那批勾結的海寇呼應作亂,到那時這批人就是現成的南海新水軍。

  她只是船舶事務司的欽差,雖然對南海諸事有督管之權,卻干涉不到南海軍政,寧弈在閩南作戰,她要想幫到他,也只有這個路子。

  這日鳳知微去視察了起建中的事務司,燕懷石動作很快,已經建得差不多,其美輪美奐,幾乎快要超過布政使衙門水準,據說在上野的事務司分衙門,天高皇帝遠無所顧忌,比這裡還要華美。

  鳳知微看著神采飛揚的燕懷石,心想憋悶了這麼多年也就隨便你吧,再說你老婆都快被我拐走了,算是補償你好了。

  從事務司回來,去按察使衙門,近期抓獲的常家細作以及涉案官員,都在這邊進行審問,剛坐定,按察使陶世峰便迎了出來,笑呵呵道:「哎呀魏大人,正要去派人通報你,我這裡有點消息。」

  「怎麼?」

  「牢裡突然暴斃了幾個人。」陶世峰道,「是剛剛捉進來的,審問黃家一個二代子弟得到的線索,那些人出現在南海和閩南交界處的烏吉山,看路線竟像是奔大軍去的,我們的人抄小路堵了那些人,一路追逃,那些人竟然奔著豐州來,在豐州城外,傷了幾個,捉了幾個,還沒審問,捉到的幾個竟然死了。」

  說著便帶鳳知微去看了屍體,那幾人瞪大眼倒在牢中,渾身沒有傷痕,眼神卻很驚恐,驚恐中有種特別的茫然之態,鳳知微看著那樣的神情,隱約間覺得有些熟悉,心中一動。

  她蹲下身細細在屍體上翻找,陶世峰道:「仵作已經仔細查驗過了,沒有傷痕,怪了,這人是怎麼被殺的呢……」

  鳳知微身邊一直沒說話的顧南衣,突然上前一步,指了指其中一人的手腕。

  那裡有淺淺細細的幾道印痕,看樣子像是什麼東西抓的。

  「這個不致死,不過是個小傷口……」陶世峰話還沒完,一直仔細看那抓痕的鳳知微已經轉身,問,「陶大人,你們在哪捉到這些人的?」

  「在豐州城外十裡處一個廢棄的農家宅院。」

  「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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