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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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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知微暗暗佩服寧弈的定力——這冰水其寒徹骨,她從外面的火場奔進來帶著騰騰熱氣,此刻也開始覺得寒涼入心,甯弈明明昨日還被醉得渾身癱軟無力,今兒硬是坐在那裡支撐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正在那裡為難,袖口突然一動,兩隻筆猴爬了出來,四面東張西望了一陣,似乎很不喜歡四周的寒氣,鳳知微心中一動,想起火場裡那麼猛烈的火海,兩隻筆猴安安穩穩呆在她袖囊不叫不鬧,看樣子竟然是不怕火的。 不怕火的獸很少見,這筆猴來歷奇特,出自閩南更為神秘浩瀚的十萬大山,是獸舞族族長珍養的愛物,會有什麼奇妙之處嗎? 她悄無聲息的將胳膊轉了個方向,對上了那個眼盅。 兩隻筆猴一抬頭,便看見了那雙美麗的眼睛,突然齊聲唧唧一叫,電射而起。 金光一閃,那碧綠的眼睛轉過來,聽見那唧唧聲,頓時眼睛一陣亂眨,鬼火似的連閃,隨即低沉嗷嗷一叫,語氣警惕而威脅。 兩隻筆猴不理不睬,半空中左右一分,劃出兩道金色的弧光,竟然採取兵家包抄戰術,向眼盅處合困。 那碧綠眼睛眨得更抽風,爪子連揚,漫空裡淡灰色的細小物體四處亂飛,仔細聽來還有嗡嗡之聲,也像是活物。 只是那些亂飛的活物遇見那兩隻金毛筆猴,遠遠都避了開去,兩隻筆猴瞬間便逼到那眼盅面前,跳上去八隻爪子一陣亂撓。 那眼盅嗷嗷低叫,再也不敢戀戰,砰一聲從剛才蹲的桌子上跳下,它行動起來竟然如蛙,一起一落間便奔了出去,兩隻筆猴嘰嘰喳喳追在後面攆著,卻也沒攆幾步遠,看到眼蠱奔出地窖,便唰一下又回到鳳知微手中。 看樣子這兩種東西互相都有顧忌,鳳知微卻已經是意外之喜,她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放出筆猴,不想竟一擊奏效。 淳於猛一聲歡呼,笑道:「你哪來這麼個好東西?」卻也不等她回答,趕緊去開門,寧弈此時才緩緩回過頭來,道:「你來了?」 鐵門開啟,外間的光亮透進來,一瞬間鳳知微覺得他眼神有點渙散,隨即寧弈便垂下了眼睫,身子向後一傾,鳳知微來不及思考,搶上一步扶住了他,觸手冰冷,寧弈身上的汗竟然已經濕透重衣。 「淳于你來背王爺出去。」她回頭召喚淳于猛,寧弈一把拉住她衣袖,在她身上嗅了嗅,笑道:「好重的血腥氣和煙火氣。」 鳳知微也低頭嗅了嗅,笑道:「還有汗臭氣和猴騷氣。」 寧弈又是一笑,道:「別人的血多,還是你自己的血多?」 鳳知微幫淳于猛把寧弈扶上他背,心不在焉的道:「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寧弈淺淺一笑,他此刻臉色極白,襯得眸子烏黑,沉沉如千年無人驚動的深淵,火光水影,不起波瀾。 鳳知微的注意力還在外面,道:「那只怪物既然受傷敗走,那群人就會知道刺殺沒成功,說不定還會返回,我們一刻鐘也不能多呆,立即要走。」 「去哪邊?」淳於猛問。 鳳知微一邊想顧小呆還沒來九成九又迷路了,這傢伙自己出門確實很少有不迷路的時候,一邊道:「我那邊也遇襲了,只怕活下來的人不夠保護我們,還是回頭去尋殿下儀仗大隊,三千護衛,足可無虞。」 「不行。」寧弈突然發話,「有奸細。」 鳳知微怔了怔,頓時明白,寧弈離開自己隊伍是臨時起意,離開後定然也曾快馬回轉告知大隊,定下匯合地點,如果儀仗隊伍和自己隊伍裡不是有了奸細,殺手怎麼這麼確定他就在這驛站裡? 此時回大隊等於自投羅網,回自己隊伍也有可能是給他們帶來災難,說起來對方目標就是甯弈和自己,倒不必連累了青溟那批尊貴的二世祖。 鳳知微猶豫了一下,道:「那麼去本地官府,出示印信由當地官員派員護送。」 「也不行。」寧弈還是一口否決,「你忘記了?這裡是隴西地界,隴西布政使申旭如的夫人,是高陽侯常敏甯的姨表姐姐,申旭如當初當上這個布政使,還打的是太太牌,我們這個樣子去找官府,搞不好布政使衙門裡已經有了我們畫像的『江洋大盜通揖令』,正好自投羅網。」 「他敢!」淳於猛眉頭一豎,鳳知微卻不做聲,有什麼不敢的?利字當頭,向來有人為之不惜一試國法,申旭如假如和常家狼狽為奸,再有什麼把柄在常家手中,和常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麼為了自己的利益前途,黑著心昧著膽子將自己幾人悄沒聲息弄死也不是沒可能,事到臨頭推出幾個替死鬼,換個地方照樣做官。 要不然,這驛站也不是什麼偏僻地方,殺人放火的搞成這樣,咋麼連個過來查問的人都沒有? 「那怎麼辦?」 「從這邊暨陽山走,到暨陽地界找暨陽知府,彭知府是胡大學士門下,為人耿直,官聲清廉,必不會和申旭如等人同流合污。」寧弈閉上眼,清晰的道,「在此之前,不要暴露身份。」 鳳知微心想這人身居高位,卻連邊遠省份的一個知府的來歷官聲都清楚,對官員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想必也摸得很透,想來以前在外面喝完花酒,回府都抓緊時間挑燈夜讀補習了。 這個方案三人都不反對,此時外間火勢漸熄,三個形容狼狽的人相扶了出去,淳於猛在火場穿行,看見一地自己的同袍兄弟屍首,雙淚長流。 在鐵皮門口,他指著一具焦屍道:「我叫老郭護送殿下進去,他不肯,硬推了我進去,自己帶一群兄弟死死守在這裡,用背檔住了這門,才沒被發現……」他抹一把眼淚,說不下去了。 「你放心,這仇,總是要報的。」寧弈並沒有睜眼,也沒有看一眼那幾百具屍首,在滿地焦臭煙火之中,面色淡然無波,語氣卻清晰堅定。 鳳知微卻沒有傷同袍之死也沒有發誓要報仇,她在火場中翻來翻去,翻出一些燒成各種形狀的散碎金子,趕緊收了。 淳於猛哭笑不得的看她,鳳知微理直氣壯的道:「看我幹嘛?你身上有錢?殿下身上有錢?我們馬上要隱姓埋名走路,沒有錢怎麼雇馬車怎麼買乾糧怎麼治傷?」 淳於猛怔了怔,半晌搖搖頭道:「看你氣質比王孫公子還貴氣,看你行事比窮家小子還小氣。」 寧弈在他背上半轉頭,看了鳳知微一眼,突然道:「你受傷了?」 鳳知微皺皺眉,心想都有些燒傻了,我身上的撞傷燒傷擦傷一身的血你到現在才看見。 「別磨蹭了,我們先出去。」她拐入小路,在路邊樹上做了個記號,隨即道,「既然要入暨陽山,先得在山下備點乾糧,前面半山有個小村,我們去投宿,休息一下,對方料想不到我們進山,那裡應該安全。」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那山村看起來就在前面,三人卻走了好長時間,在黎明之前天最黑的時刻,敲開了一家獵戶的門。 「老丈,我兄弟三人出行遊玩,大哥跌傷了腿,請老丈行個方便,讓我們三人借宿一夜。」 山民純樸,開門的老頭立即呵呵笑道:「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進來,進來。」 小屋簡陋卻溫暖,三人一夜血火奔波辛苦,此時都覺得心中一松,老漢斟上黃黑色的茶水,淳於猛渴得厲害,端起來一飲而盡,鳳知微卻忙著從袖子裡掏出一枚金豆子,遞給那老漢,道:「我大哥落了水,煩老丈尋件衣服給我大哥換換。」 「山野人家沒什麼好衣服,我只去尋件乾淨的給你。」老漢笑呵呵接了,轉身去尋衣服,鳳知微端了水遞給甯弈,寧弈還是閉著眼睛,淡淡道:「不喝。」 「客人是覺得這水色不乾淨嗎?」那老漢拿了一套布衣過來,笑道,「這裡面是咱暨陽山獨產的紅藤根,喝了補血寧神,是好東西,就是看起來不好看。」 鳳知微霍然跳起,迎著寒風快步奔回,卻在離門口幾丈遠處平息呼吸整理衣裳,隨即才去敲門。 老漢還是笑呵呵的接著,關切的問她覺得怎麼樣,鳳知微看著那笑容,只覺得一陣發寒。 她面上含笑和那老漢寒暄,快步回到後房,推門時手指發抖,生怕一推開門就是兩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門開,寧弈和淳於猛都在,淳於猛睡得鼾聲四起口水橫流,寧弈沒有躺下,坐著,門開時肩背一緊,隨即放鬆。 鳳知微松一口氣,知道對方可能還在山下搜尋,還沒過來匯合,快步到淳于猛床邊便去搖他:「醒醒,醒醒!」 淳於猛卻不醒。 一身好武功,又在這樣的環境,卻還睡成這樣,不用說是有問題,鳳知微想到那茶水,暗暗懊悔自己警惕心還是不夠。 寧弈在一旁淡淡道:「不必管他,我們走吧。」 鳳知微霍然回首。 「他一開口我就知道有問題。」寧弈言簡意賅,「暨陽山獵戶大多是早年北疆戰亂移民,口音偏北方,這人一口當地話反而露了行跡,而且態度也太大方。」 這人竟然連這也知道,鳳知微有幾分心驚,趕緊扶起寧弈,又去搖淳於猛,淳於猛似乎也知道不對,掙扎牛天睜開眼,說了一句:「走……」又睡了過去。 鳳知微望著他,突然道:「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有問題,那為什麼不阻止他喝茶?」 「總要有人喝的,不然會引起對方疑心,更加麻煩。」寧弈還是那個神情,淡淡的不看她一眼,「你喝?還是我喝?我看不如淳於喝。」 鳳知微看著他,這人面容如花清雅似竹,這人心腸如雪心意如冰。 「你們走——」淳於猛滿頭大汗,掙扎著醒了,艱難的支著刀爬下床,先一刀斬在自己臂上,鮮血橫流間神智一醒,低聲道,「走——我擋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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