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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鳳知微道了喜,天盛帝露出一絲喜容,卻又有不快之色,將手中一疊書簡重重往案上一扔,道:「剛到了一批南海的摺子——常家果然把持得深,南海那批混賬很是妄為,開船舶事務司的詔告一下,摺子雪片似的遞上來,大多說南海道已經有了通航司,如今再設事務司完全多餘,機構冗雜枉耗國力,還夾了南海父老的萬民請願書,說世家把持南海各業,百姓苦不堪言,如今還要給這些世家官身榮誥,南海父老將再無立足之地,你看這句『陛下何以助巨蠢侵吞之力,置我南海萬民於水火之地!』竟然罵起朕來!」

  「那邊鬧得厲害。」胡聖山悠悠插了一句,「也不知道誰煽動的,百姓輪番衝擊南海各大世家,搶奪貨物,砸沉貨船,雇工罷工,那邊世家也開始反擊,控制商貿往來,反手收購米糧,物價開始飛漲,官府卻一直坐視不理,反而和朝廷要賑災,笑話,南海水米豐足,天盛第一商貿繁榮之地,要賑什麼災?」

  「人災!」一個閣臣冷峻的道。

  鳳知微笑了笑,心知這是常家的反擊了,想必已經看出開設船舶事務司的真意,一方面想保護自己勾結海寇的陰謀不會暴露,另一方面也想試探朝廷對剷除常家的決心。

  「陛下其意如何?」她笑問。

  「國策豈能隨意更改?豈能為宵小所制約?」天盛帝冷然道,「只是有一件事需得提防,南海世家本就勢大,如今朝廷扶持,萬一膨脹過快尾大不掉,那豈不是又一個常家?」

  「事務司只是臨時機構。」鳳知微道,「和當地各級官府互不統屬,再派駐朝廷官員看著,世家的手,伸不了那麼長,南海世家微臣知道一點,多年來被常家統領的南海官史壓得苦不堪言,如今朝廷表態,必然換得他們全力支持,等常家事了,船舶事務司可改設其他機構,到時給世家一個榮爵便是,陛下不必太過憂慮。」

  「你說的很對。」天盛帝目光灼灼看她,「事務司建立本就艱難,和各級官府的交道需要既長袖善舞又有決斷的人才,更難的是建立之初的體制規定和對世家合理的控制,眼前就是缺一個比較熟悉情況,又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能臣去辦埋這事。」

  鳳知微一怔,敢情老傢伙說了那麼多,原來主意打在自己頭上了,等著她自告奮勇呢。

  「陛……」她沉吟道,「微臣才能淺薄,實不該擅自請纓,只是此事既然是微臣獻策,如今南海生亂,微臣責無旁貸,只是書院那邊和編纂處那裡……」

  「你不能誰能?朕就知道你忠心為國!」天盛帝眉開眼笑,「編纂處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無妨,書院那裡,既然暫時缺人管理,不如你將那些將來會走恩蔭的世家子弟挑幾個,一併帶去,省得留下來攪事兒,將來跟著你歷練出來,也好授個實職,這個你自己去挑。」

  鳳知微怔了怔,沒想到皇帝這麼大方,這是允許她培養自己的實力了,話說到這個程度再推辭就是禍,趕緊跪下謝恩:「臣遵旨。」

  「等下朕點選部分長纓侍衛隨你去南海,燕家那小子也一起回去。」天盛帝道,「南海還有動作,你早點過去最好,即刻就動身吧,反正你在帝京也沒什麼家人要辭別。」

  鳳知微又一愣,只好應是,一邊想著娘那邊來不及告別弟弟來不及撈出刑部大牢,只好對寧弈使眼色,誰知道那廝仿佛看不懂,就對住她笑,笑得一副風生水起眉目生花的模樣,看得人眼睛都花了花。

  笑什麼笑!花癡似的!鳳知微暗罵,一邊又慶倖——出遠門了,自由了,不用有事沒事都看見楚王殿下銷魂的笑了,真好。

  ***

  向來皇命要求當天走,超過一個時辰都是抗旨,鳳知微來不及回秋府,一面在馬車內急急修書告訴鳳夫人這事,信中隱晦的道:待南海事了再續前話,所提之事已托人照看,定請放心,一面派人去通知顧南衣送信通知燕懷石趕往城門,一面奔到青溟書院選人,果然報名甚是踴躍,誰都知道這差事是個肥差,而且上頭有鳳知微負全責,跟著走一趟,名利雙收,差點沒搶打起來。

  鳳知微點選了姚揚宇等幾個活躍分子,姚揚宇一直怏怏的,認為自己多次得罪司業大人一定沒戲,不想鳳知微既往不咎,歡喜得恨不得跪下來給司業大人擦靴子。

  人群裡鳳知微看見一張熟悉的臉,仗著身高優勢,跳跳的擠在那裡,誰擠到他前面就被撥回去,誰擠到他前面就被撥回去……

  鳳知微忍無可忍,怒道:「赫連錚你一邊去,沒你什麼事兒!」

  「作為書院最優秀的學生,沒有之一。」赫連錚正色道,「此事我責無旁貸。」

  「作為書院目前最高管理者,沒有之一。」鳳知微假笑,「此事我不批准,並表示對你前面那句話的由衷不贊同。」

  「我去找我小姨去。」赫連錚撒手就走,「我小姨教我,以德服人,我不和你爭,我叫我小姨來和你論理。」

  鳳知微啼笑皆非,一把拽了那廝到一邊,道:「你怎麼可以去?陛下也不會允許!」

  「父王許我一年之期,來帝京參拜天子,遊歷增長見識。」赫連錚笑道,「天盛對大越戰事一日未畢,我一日不能回去,你知道的,我算半個人質。」

  鳳知微挑挑眉,心想你還真沒有點人質的自覺。

  「陛下放心我跟著你的。」赫連錚嘻嘻笑,「我留在帝京他才頭痛。」

  「那行。」鳳知微開始數指頭,「幾個小小要求。」

  「成!」

  「不許偷窺不許爬牆不許在任何時候提起小姨不許試圖靠近我的車馬不許享受任何特殊任何時候都得遵守書院院規並服從任何時候我因為任何原因增加的任何新院規。」

  「成!」

  鳳知微狐疑的挑眉看著今日特別好說話的赫連世子。

  世子爺卻已經喜滋滋的去準備行李了,一邊走一邊嘟囔,「無論如何先騙了跟了去再說,不然我這煮得半熟的小姨鴨子就飛別人嘴裡了……」

  「他在說啥?」鳳知微問剛趕來的顧少爺。

  「他,鴨子。」

  顧少爺吃著胡桃,言簡意賅的說。

  欽差車馬轆轆駛出帝京城門,鳳知微和相送的禮部官員一一告別,於煙塵中回望繁華帝京,心中驟然升起一絲惆悵——這是她第一次遠離帝京,還承擔著沉重的責任面對險惡局勢前途未卜,而親人卻還不知道她的離去恍惚間便覺得自己像是那斷線的風箏,唰的一下便將飛遠。

  恍惚間又似覺得娘倚門而望,眉宇帶愁,頓時便覺得心中微沉,世事多變身不由己,和娘約好的事情,看來只好等從南海回來再說了。

  她搖搖頭,收拾起心情,一邊笑著自己怎麼突然多愁善感,一邊和相送的官員說著場面話,隱約聽見誰臉帶羡慕的說了句「大人得親聆殿下教益實在令人羨煞……」,也完全的入耳沒入心。

  她身側的燕懷石因為是衣錦還鄉,十分興奮,覺得自己來帝京實在是太對了,更正確的是就是當初十分有決斷的做了魏知的小廝,要不然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家王公門前轉悠呢,哪有如今既做了皇商,又得了官身?

  長纓派出的護衛竟然由淳於猛帶領,此刻眉眼帶笑,正和燕懷石在一起嘰嘰咕咕。

  青溟書院的那批小子春風滿面,馬車頂上顧少爺在吃胡桃,他喜歡開闊的高處,從不管那位置有什麼不對,人人都仰首看他他也覺得很好,相比於人的臉,他更喜歡看頭頂。

  人人都很歡喜,她有什麼理由不高興?

  鳳知微擺出一臉弧度完美笑容,慢吞吞往馬車上爬,車簾一掀,瞬間僵住。

  葡萄美酒夜光杯,她的被窩有人睡。

  那人睡在她的金絲軟褥上,靠著她的呢絨軟枕,執著她的水晶杯,透過深紅的美酒,用一雙比酒色更蕩漾深醇的眼眸看著她,道:「這酒色真美。」

  鳳知微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心中在思考是大禮參拜呢還是偷偷摸摸把人推下去呢?然後便聽見那人變態的繼續道:「和你的血似的。」

  鳳知微立即作了後一個決定,仰頭,招呼:「桃幹!」

  唰一下一柄血紅的劍自車頂電射而下,直奔某人頭頂。

  某人慢悠悠喝酒,動也沒動,杯中酒液都沒驚起一絲漣漪。

  利劍奔來,一往無回,看那架勢馬上就會穿透天靈,卻在離天靈只差寸許處突然曳開,一線驚虹,滑水晶杯而過。

  雷霆萬鈞冰雪一片。戛然而止點塵不驚。

  一滴深紅酒液,自平靜的葡萄酒液面上珊瑚珠一般掠起,飛入等候已久的唇中,寧弈回味無窮的抿抿唇,笑了笑,道:「多謝顧兄斟酒。」

  鳳知微歎氣,喚:「桃核!」

  血劍收回,車頂上留下一個洞,被人用一隻萬能胡桃塞住。

  桃肉——殺!桃殼——逃!桃幹——嚇!桃核——罷!桃粉——自行處理,胡桃——我要!

  這是鳳知微和顧南衣之間新研究的胡桃暗號。

  顧少爺喜歡用最少的字表達最豐富的意義。

  鳳知微歎著氣,在對面坐下來,從車中小幾的隔板下取出另一個水晶杯,趕緊把那瓶葡萄酒給倒完,先往上遞:「酒!」

  顧少爺伸手下來接過去,眨眼功夫遞了個空杯下來,空杯子裡面一隻胡桃。

  我要!

  鳳知微悲哀的道:「就這一瓶。」

  「顧兄,我這裡還有半杯,你要麼?」寧弈看鳳知微先遞酒上去臉色就黑了一半,語氣問得冷冷。

  顧少爺的回答是一隻長了蛀蟲的胡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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