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七一


  這一仰,忽然覺得背後咯人,回身一看,一個用來束帳子的金鉤,半掩在被褥下。

  她坐起身,取出金鉤,金鉤上端是一塊半鏤空白玉,白玉的形狀很有些特殊,兩團隆起,粉光致致,頂端略有胭脂紅,看起來像是女人胸部,妖豔而誘惑,很像閏房助興的狎昵物件兒。

  大家小妾常有這些東西,以博寵倖,但用來做帳鉤裝飾的可不多見,而且既然是帳鉤,為什麼會在被子下?是誰有意收進去的嗎?

  鳳知微在白玉的中段摸著了縫隙,手指微微用力。

  「啪」一聲白玉被分開,滾出一個小小的金鎖片兒。

  鳳知微怔了怔,這東西,眼熟。

  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上面的生辰八字讓她眼光一縮——這是鳳皓的生辰八字!

  鳳皓出生在大成厲帝末年的六月初三,這金鎖片是他幼時戴的,後來就不見了,鳳知微也不在意,不想居然出現在這裡。

  但是五姨娘偷鳳皓的生辰八字做什麼?她偷來要給誰?

  鳳知微找到了東西,心中卻更加疑惑,仿佛無意間觸及了某個極其龐大的秘密邊緣,然而四周雲遮霧罩,不見全貌。

  想了想,將金鎖片收好,想去鳳夫人小院去探探口風,一時又有些猶豫。

  自從那日她要送鳳皓去首南山讀書被鳳夫人拒絕後,母女姐弟的關係直接進入了冰凍期,鳳夫人幾次上門送吃食和自己做的衣物來,鳳知微都閉門不見。

  她對任何人都可以長袖善舞春風化雨,因為那是外人,對著那朝夕相處十餘年的母親和弟弟,她再難維持和藹溫存的假面具。

  只有在乎的人,才可以傷人最重。

  正猶豫著,忽聽院子外一陣喧嘩,接著便呼啦啦湧進一大堆人來,當先一人尖著嗓子,道:「給鳳小姐賀喜了!」

  鳳知微開門出來,正迎上一院子閃爍的目光和幸災樂禍的笑容,打頭的安大娘捧著衣裳首飾,驢糞蛋似的臉上,笑得粉一塊塊往下掉。

  「鳳小姐大喜了。」安大娘將手中衣裳往前遞了遞,「聽說您雀屏中選,即將成為呼卓王世子的妾?王世子現在親來拜訪,夫人正在前院招待,您需要換件衣服去侍候嗎?」

  那個「妾」字咬得極重,滿院子僕婦個個忍笑憋得臉通紅,一個婆子笑道:「草原男兒聽說是極健壯的,鳳小姐真有福氣。」

  又一個大丫鬟笑道:「就怕膻味重了些?聽說草原男人一年不洗腳,小姐將來侍候夫君時,可別給熏著。」

  一陣哄笑。

  安大娘示威似的將衣服又往前遞了遞,木盤上的衣飾,是姨娘進門只能穿的那種粉紅色,配著翠綠裙子,十分俗氣,黃金項圈和狗圈似的沉而笨,壓在衣上,紅綠黃三色看脹了人眼。

  赫連錚還真是個急性手,這就跑來了?

  鳳知微眉梢微挑,目光在那衣裳上淡淡瞥過,道:「這莫不是大娘自己壓箱底的衣服吧?可憐見的,壓在箱子裡那麼多年,一直沒機會穿上,今兒還勞你給我送來,是確定以後都用不著了嗎?」

  安大娘窒了窒,手僵在半空。

  夫人並沒有叫她送衣服來,是她自己想要報一箭之仇來羞辱鳳知微,這衣裳首飾,確實是她壓在箱子裡,準備和秋府劉管事成親的時候用的,劉管事死了老婆又續弦,始終沒她事兒,誠為生平恨事,沒想到鳳知微居然犀利到這種地步,一句話就戳了她痛處。

  「你——」她氣得渾身發抖,站在原地顫了半晌,正沒處下臺,忽聽身後一人低低問:「怎麼了……」

  眾人回頭,看見鳳夫人倚門而立滿臉疑惑,她剛才聽見人聲喧騰,往鳳知微院子來,急忙也跟來看個究竟。

  安大娘眼睛一亮,立刻蹬蹬走過去,咬牙笑道,「夫人,老婆子差點忘記恭喜您,您家始娘飛上高枝兒了,馬上就要是世子的妾了!」

  「世子?妾?」鳳夫人疑惑的睜大眼,一個婆子不冷不熱的立即接上,「是啊,妾!你家姑娘在外面亂跑,也不知道使了什麼狐媚氣兒,被呼卓世子看上,說是今兒金殿之上便求了陛下賞了做妾,還說什麼差點賜婚,呸,什麼玩意兒,一個妾,賜婚?可能嗎?」

  鳳夫人怔了怔,一瞬間臉色發白,張了張嘴要說什麼,話又堵在咽喉,鳳知微立在門邊,盯著鳳夫人,心中似酸似苦——她要被賜做人妾,娘還是這般不發一言嗎?

  母女倆隔著滿院子的敵意對望,一個心中還沒消化完這個消息,如亂麻一般思索如何處理,另一個揣一懷淡淡淒涼和失望,希冀和等待著自己最在乎的那個人,能給予一點溫暖的回應。

  她們陷入各有心思的沉默,卻因此讓僕婦們以為她們怯弱不敢言。

  「什麼賜婚,給自己撐面子吧?」另一個僕婦得意洋洋掩嘴笑,「不過我們這位鳳姑娘可真是有本事,不動聲色的便搭上了呼卓世子,也不知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哪學來的這招數!」

  「夫人遺風,家學淵源嘛!」秋夫人身邊一個識幾個字的二等丫鬟,文縐縐的接了一句。

  「啪!」

  一聲脆響,一道血光。

  女子的尖叫聲傳來,傳到眾人耳中已經沙啞——鳳夫人突然拿起了那個沉重的黃金項圈,一個橫掃千軍,便拍在了那女子嘴上。

  打裂的牙齒噴出來,鳳夫人臉上濺了星星點點的血,她抹都不抹,舉著那個沾血的黃金項圈,什麼人都不看,掄了臂又是一掃。

  「沒人教你們規矩?今天打到你們醒!」

  滿院子得意洋洋的僕婦大驚失色,紛紛逃竄,鳳夫人撲過去,抓起安大娘手中託盤上的衣服就往外扔。

  「老貨,帶著你的壽衣,給我滾!」

  花花綠綠的衣服飛出去,正蒙在一隊剛過來的人臉上,當先一人「哎喲」一聲,大叫:「香得發臭,熏死我!」

  抬手就把衣服從臉上扯開,踩在腳下。

  他的臉一露出來,眾人都覺得原本明燦燦的日光黯了黯,恍惚間又似有什麼七彩絢爛的光閃了閃,細看來卻是對方的眸子,琥珀濃如酒,幽紫深似淵,兩種近乎對立的色彩,融匯於一人眸中,有種奇特的令人昏眩的美感。

  那人束著袖,敞著懷,淡蜜色的肌膚上汗水晶瑩,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噴薄欲發的男人勁兒,看得滿院子姑娘媳婦都呆了眼。

  一堆秋府的護衛追了來,大叫:「世子,不能進,不能進——」卻被他身後那隊人給擋著,鑲金絲鞭子抽了嗷嗷叫,一點不傷人,卻抽得四處亂竄越離越遠。

  原來這就是呼卓世子,各方眼光頓時含著不同意味向赫連錚投去。

  赫連錚目光一轉,看見了披頭散髮手持染血項圈的鳳夫人,又看見一直負手站在廊下,居高臨下淡定從容的鳳知微,立即揚眉一笑,道:「黃臉婆,這是你娘?真是一人更比一人悍!」

  鳳知微呤了一下,隨即聽見他又高聲道:「我喜歡!」

  這回鳳夫人嗆了一下,唰的一下放下了高舉的黃金項圈。

  「世子是來下聘的麼?」鳳知微原本已準備出手,卻被鳳夫人的爆發給驚得忘記動作,赫連錚過來,她立即找回了自己,立刻又雍容淡定了。

  「是啊。」赫連錚偏頭打量她,覺得這女子就是臉黃了點,眉垂了點,細看來也不是很醜的,而且他就是喜歡她這種看似平靜其實萬事都很睥睨的勁兒,忍不住越想越愉快,一揮手,「八彪!」

  那八個使金絲彩鞭的彪悍護衛轟然應聲邁上前來。

  「聘禮!」

  八人各從懷中掏出一個黃布小包,珍而重之的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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