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四五


  她用寧弈毛筆敲著太子胡桃,「那個刺客,是第一計,根本就不是為了刺駕,而是為了使他自己『蒙冤被禁』。」

  「刺客是他故意介紹給太子,故意給眾兄弟無意中看見,他摸透了太子自私脾性,知道他臨事一定會把責任推給自己。」鳳知微仰頭沉吟,「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刺客的來龍去脈,他已經用特別的方式透露給皇帝,就算他不透露,以天盛帝手段,對兒子們的事,當真一點都沒有數?所以當太子將責任推給寧弈,眾皇子落井下石時,天盛帝臉色才會那麼難看。」

  「他『背了黑鍋』,卻顧全大局隱忍不發,眾皇子明知有假,卻不顧親情睜眼說瞎話,天盛帝看在眼底,難怪臉色那麼精彩。」

  鳳知微抓住太子胡桃,慢慢的用毛筆那一端掏果肉吃,一邊順便分給顧南衣一半,「老皇帝果然不是簡單角色,裝作不知,將寧弈軟禁來試探眾人心思,可笑那批皇家兄弟們,還以為終於整倒一個,卻沒想過,考驗才剛剛開始。」

  「後面的事,還是寧弈的局,只是他此時已經不能算是太子党,而且『別宮軟禁,重傷臥床』,怎麼算,也算不到他頭上,於是綿糖炒胡桃——」鳳知微眯著眼睛笑,「下點毒啦,調調軍啦,翻弄諸般證據啦……等到太子和眾兄弟兩敗俱傷咬得一嘴毛,他老人家傷也好了,冤枉也澄清了,正好出來粉墨登場。」

  「當當當當。」鳳知微鼓掌,將太子胡桃和皇子胡桃推給等了很久,完全沒有聽她在說什麼的顧南衣,顧少爺不耐煩的趕緊吃掉。

  「啪啪。」有人在窗外鼓掌,笑嘻嘻探進頭來,「好一番政局推演,楚王若得知全盤計劃盡在你心,不知道會不會想拆了你?」

  「在下骨頭雖軟,但也不是那麼好拆的。」鳳知微一笑,單手一擲,毛筆精准投入筆筒中。

  「告訴你個最新消息。」燕懷石坐在窗櫺上,望著皇城方向,「皇帝今日已經拒絕太子覲見,並宣三大學士進宮。

  鳳知微一笑,心想太子休矣。

  當日夜,太子再三求見天盛帝不成,又知三大學士在禦書房一夜未出,絕望之下,調集東宮侍衛和京郊戍衛營,以清君側為名闖宮。

  天盛帝卻在他揮兵入宮之前,便已離開皇宮,住到京郊虎威軍大營。

  隨即連發詔旨,撤換戍衛營長官,調動虎威軍反包圍亂黨。

  鳳知微也在伴駕侍臣之列——天盛帝其實是看中她身邊的顧少爺。

  虎威大營離軟禁寧弈的玉泉行宮極近,楚王得知消息後,星夜驅馳,只帶十余護衛前往大營,求見天盛帝。

  當夜父子促膝長談,具體說了什麼,世上永無人得知,許是父慈子孝剖心以對,許是兵不厭詐你來我往。

  是夜牛皮帳篷內沉香細細,淡白繚繞的霧氣,遮住了所有晦暗深沉的眼神。

  天明時露珠染亮帳篷邊碧草,寧弈恭謹的退出,晨光下眼圈微紅,望著京城方向的目光,卻涼如霜雪。

  亂風終起,誰禦風而上?且算從頭。

  他突有感應的回過頭去。

  便見凝露草尖之上,漫天朝霞之下,那少年打扮的女子,衣衫獵獵,負手帳前,遙遙注視著他。

  似笑,非笑。

  卷一 憶帝京 第三十四章 香草美人

  甯弈遙遙看著她。

  高崗之上,麗日長風,那人烏髮與衣衫齊舞,站在高處不令人覺得氣勢淩人,立於低處也不令人覺得畏縮低下,永遠神容平靜,在平靜背後,浪潮奔湧。

  這樣一個巋然不動的女子。

  兩人目光交匯,此時都有了一番不同往日的意味。

  從最初的完全被動,生死操於他手,到今日的遙遙相對,一笑間各自算盤。

  他知道他的一切她知,正如她知道他知道她的知。

  寧弈忽有奇異的預感——從今以後,她將逐漸走向他,以越發不可捉摸的姿態。

  他突然想過去,說上幾句話,至於要說什麼,他還沒想好,不過他覺得,這一段走近的路途,足夠他想明白要說什麼。

  他剛要舉步,她卻突然轉過頭去。

  遠遠的,碧草之上,她的身側,升起一抹淡淡的天水之青,那玉雕一般的人,依舊不看任何人,卻站得離她很近,仰起頭迎向那抹初生的日光。

  薄而透的陽光打在他面紗後半露的下頜,那裡的弧線便有了玉般的質感,陽光頓如泉水般流暢的滑開去,濺落在碧草之上,空氣中似有絢麗的光暈在飛舞。

  她調開目光,轉頭對那男子笑,不知說了什麼,那男子還是不理會一切的樣子,專注的微微仰首,在陽光下閉目聞著草木的芳香,她便俯身在四周尋了尋,找到棵甜味的草,仔細去掉草葉,一折兩段,一半自己慢慢的吮,一半遞給他,用帶著笑意的眼,教著對面的少年。

  那玉雕般的少年,望著那草良久,終於也有樣學樣的將草杆放進嘴裡。

  高崗暖風日光如熏,她平和沖淡的,對那人微笑。

  這是另一個她,他沒有見過的。

  她給他的是狡詐、是狠辣、是心計浮沉、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突然便覺得有些氣燥。

  日光似乎薄了點,風聲不再悠緩舒暢,那些七彩的美妙光暈碎在草尖上,天氣熱得令人難以忍受。

  寧弈抬起手來,遠遠的,對著鳳知微一指。

  鳳知微回首,看見遠處楚王殿下不知何時再次神色暗沉,薄唇緊抿,表情很不和善,心中便很有些怨念——您剛才好像還挺平和,怎麼一眨眼就和六月的天一般,變了臉呢。

  他指指她,指指皇城,隨即拂袖離開。

  「好自為之。」

  她躬躬身,微笑,目送他決然離去。

  「如您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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