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廝殺聲遠遠拋在身後,三個人拼命飛馳,這是拿命博來的時間,沒有誰有權利浪費!

  遠處傳來一聲淒厲而熟悉的嘶吼,尖利的穿透天地喧囂,領頭男子立即道:「別回頭!」

  然而小六已經回過頭去,一轉首間看清身後骨肉飛灑踐踏成泥一幕,眼色血紅。

  隨即他無聲無息撲了回去。

  領頭男子一伸手便抓住了他,小六死命掙扎,卡在臂上的手卻鐵鉗般動也不動,雨聲中聽見老大清晰穩定的道:「阿衍,你去!」

  小六霍然回首,怒道:「老大,你瘋了!」

  那頎長男子已經笑笑,道:「我家孩兒,拜託老大。」

  領頭男子默然點頭,掉轉目光,小六還要說什麼,卻立即被封了啞穴。

  頎長男子摸摸他的頭,笑容溫暖,道:「小六,天戰世家如今只剩下你一個傳人,你好好活著。」

  他轉頭,目光和領頭男子交視,隨即各自錯開。

  仰頭望向雨幕盡頭,似乎想穿過這沉沉的雨看見自己想看見的人,又似乎在做著默默告別,頎長男子眼神中泛起淡淡疼痛和柔軟,卻一閃即逝,隨即他頭也不回,掠向敵人之中。

  人尚未到,手腕一振。

  「唰!」

  地面上彈開黑色的繩索,靈活而矯健的纏上追來的奔馬,一滾一抽,最前面一匹馬慘嘶著倒地,馬上張弓搭箭的騎士猝不及防被掀翻,葫蘆似的滾下去,撞上後面的馬,那馬仰首長嘶雙蹄將抬未抬之際,雪光一閃,血影一亮如虹,一顆人頭在雨花中旋開去,隨即長刀自肘間翻出,一刀斷了當先騎士的頭,順勢一拉,齊齊斬去第二匹馬的腿,馬身轟然墜地那一刻,他已鷂子般翻身而起,撞入馬上騎士懷中,刀進,刀出!

  血光爆現裡,第三個騎士也已經到了,長劍劈下風聲猛烈,蒼衍躍起,手中比尋常刀更細更薄的長刀,迎上那人的劍,刀劍相貼,「嚓」一聲。

  馬上騎士只覺得對方的刀突然不見了,心中剛剛一喜,突然便看見一截刀尖無聲無息緊貼著自己的長劍,蛇般滑出,瞬間射爆生命的星火!

  刹那之間,斃兩馬,殺三人!

  血浮屠第一高手!

  小六被領頭男子拖著奔行,猶自回頭死死盯著他閃掠如電的背影,渾身都在輕微發顫。

  是的,整個隊伍都是老大的屬下,都該在生死之境前赴後繼,但是,不應該包括阿衍!

  只有他知道,他是老大的親兄弟!

  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父親,他那三千里地一根獨苗的兒子,是那個家族最後的後代……而那孩子……那個奇異的孩子,如果沒有父親,怎麼能活成!

  這一替,替的是兩條命,替的是蒼家延續的最後香火。

  這樣的決定,老大怎麼忍心做下?

  他突然不掙扎了,濕漉漉的頭髮披散下來,垂在眼上,領頭男子看著少年蒼白的額,微微有些憐惜的拍拍他,解開了他的穴道。

  「我心裡有預感,前面大概還有敵人。」領頭男子沉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引開對方,你記得一定要帶……」

  「走!」

  他還沒說完,少年突然一抬手,一把抓過他懷中包裹扔了出去!

  小小一團在半空中飛出一道弧線,刹那扔出好遠,雷聲隆隆裡隱約聽得包裹中細弱哭音顫顫一響,領頭男子大驚,急忙躍起去接,包裹落在手中,這才籲了一口長氣。

  等他再回頭,少年瘦弱的身影已經掠向身後追騎之中。

  浴血苦戰的阿衍回過頭來,望著小六,目光裡不知是喜是悲,那少年只笑笑,輕聲道:「天戰世家中人,永遠和兄弟共死。」

  暴雨如傾,似蒼穹悲歌遼遠,末世皇朝的最後一批忠誠男兒,選擇含笑蹈死。

  領頭男子抱著包袱,遠遠看著那背靠背作戰的人影,眼底泛起微光,隨即抿唇掉頭離去。

  如果可以,他寧願選擇代替兄弟去死,但是,他不能。

  懷中那一團輕軟無物,責任卻重如千鈞,在沒有完成自己誓言之前,他沒有理由卸下。

  廝殺聲阻隔在雨幕和夜色之外,他奔行的身影快過閃電,遠遠的,山坳後露出一處小樹林。

  男子眼中露出喜色,他知道樹林之後,便是終點。

  然而那點喜色突然被凍結,他霍然轉身,低喝:「誰!」

  黝黯的樹林寂然無聲,樹葉被風吹得唰唰響猶如鬼拍手,那一聲凝足中氣的低喝,仿佛落在空處。

  男子皺皺眉,提足真力,按照約定向樹林之後掩映的一座茅舍傳音:「皇極之後,求見穀主,請穀主履行世代相傳密約!」

  連呼三遍,樹林後毫無動靜,茅舍中燈光全無。

  男子心中一沉,知道事情有變,立即不動聲色慢慢後退三步,環顧四周,緩緩靠上一棵地勢較高的老樹。

  這處視野開闊,身後又有遮擋,萬一林中有敵人,也無法對他包圍攻擊。

  在不利形勢下首先選擇最有利自己的地形,是血浮屠的必修功課。

  男子十分謹慎,在靠上老樹之前,已經仔細觀察了樹身沒有異常,不可能對他造成傷害。

  然而後背剛剛靠上樹身,他驀然發出一聲狂吼,一個大仰身拼命翻了出去。

  落地時腿上鮮血淋漓。

  樹林中人影連閃,數名灰袍老者無聲無息出現,將他包圍在正中。

  男子面色慘然,瞪著剛才那樹的樹樁方向,那裡青苔累積,樹根盤繞,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然而男子瞪著那樹樁的眼神,就像看見地下鑽出了一個魔鬼。

  地下沒有魔鬼,卻突然緩緩伸出了一隻手。

  潔白的,不大的,看上去像是孩子的手。

  樹林幽暗深黑,灰色的雨絲斜斜打下來,暗淡的色彩裡小手浮雕般鮮明,自蒼青的老樹身上緩緩伸出,這一幕怎麼看都有幾分詭異,男子素來穩定沉重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先是手,然後是手腕……偽裝的青苔樹根被一一撥開,現出烏黑的發頂,一個人,從樹樁的位置,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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