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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那內侍答道:「方大人最近身體染恙,剛下早朝就暈厥,被抬回家去了,並不在場。其他大人都……」我明白他想說什麼,其他官員對燕王和徐增壽恨之入骨,見徐增壽挨打,心中只會覺得痛快,誰會去阻止?

  朱允炆道:「宣魏冕、鄒謹來奉先殿見朕!」

  他又對我溫和說道:「今天是我母后的忌辰……蕊蕊活著的時候,我們每年都去皇陵。你身子不方便,如果能走動走動,就陪我一起去奉先殿,拜一拜靈位,讓母后護佑你安產吧。」

  我想起常妃溫和慈愛的面容,立刻點了點頭。

  我在奉先殿拜祭了常妃,朱允炆送我出殿上軟輿時,只見兩名中年官員跪在奉先殿前,猶帶憤憤之色,淚流滿面。

  其中一名三品服色官員見他出殿來,大聲哭稟道:「啟奏皇上,罪臣鄒謹知錯了。只是徐增壽這奸賊勾結逆黨,若不是他將城中佈防洩露,燕賊怎敢輕易驚擾皇城?臣等今日非與他同歸於盡不可!」

  另一名官員以頭碰地,額前鮮血淋漓,哭訴道:「罪臣魏冕懇請皇上,將這些奸黨殺了!」

  朱允炆站立了片刻,注目天邊雲霞,說道:「朕准奏。」

  鄒謹帶著滿腔悲憤,繼續奏道:「皇親國戚中尚有一人,其罪更當誅。葉貴妃之兄葉臨風,為燕軍提供軍費所需、兵馬糧草,請皇上下旨!」

  魏冕痛哭流涕,一起說道:「請皇上下旨!」

  我一直站在殿前不遠處,見他們奏請朱允炆誅殺葉臨風,心中一陣痛楚,向朱允炆看去。

  突然之間,只聽一名女子大聲道:「不要!皇上,不要殺臣妾哥哥!」

  葉逐月面色蒼白,從另一乘軟輿中疾步奔到朱允炆面前,跪在階下,淚落如雨,哭道:「皇上若是要殺哥哥,請先賜臣妾一死!」

  朱允炆對鄒謹點頭示意,扶起葉逐月,對她說道:「請貴妃體諒朕。」

  葉逐月眸光幽幽轉向身邊鎮守殿門的大石獅,摔開朱允炆,退後數步大叫道:「皇上既然如此薄情,執意要處死哥哥。臣妾今日就與皇上永別了!」

  朱允炆見她似乎有自盡之念,急忙沖到她身旁,一把將她抱在懷中,說道:「你這又是何苦?」

  葉逐月哭道:「臣妾無能,身為皇貴妃多年無所出,名分地位永遠都不及皇后。皇上心中時時刻刻記掛著蕊妃,對慶熙郡主都比對臣妾好!若是連哥哥的性命都不能保住,臣妾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鄒謹見此情景,恐怕朱允炆心軟撤回旨意,忙道:「臣領旨!」

  我眼見他要離開,急道:「葉大哥雖然有錯,皇上既然能原諒我的孩子,為什麼不能原諒他?請收回成命吧!」

  葉逐月眼神立即向我看來,似乎震驚而且意外,說道:「你的孩子?原諒你的孩子?難道……」

  我顧不得分辨,說道:「允炆哥哥,饒了葉大哥吧!」

  朱允炆挺直的身影沐浴在晨曦中,對身邊內侍說道:「傳旨,赦免了他們死罪,將他們繼續監禁在天牢吧!」

  我松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心跳劇烈,不覺退後依靠著廊柱。

  卻不料葉逐月大笑出聲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慶熙郡主,你的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骨肉,是那些叛賊的孽種!」

  鄒謹、魏冕並未走遠,兩人聞言大驚失色,魏冕向我看過來,說道:「皇上,貴妃娘娘所言是真是假?臣拼死進一言,皇上不可姑息養奸!」

  朱允炆臉色遽變,急忙喝止她道:「還不給朕住口!」他示意殿前侍衛將葉逐月帶走,對鄒魏二人道:「後宮之事,你們不必過問了,都退下!」

  我無法相信後宮歲月竟然將一個純潔天真的少女打磨得這樣冷酷無情。葉逐月對我的嫉恨竟然如此強烈,她當著這兩個不要命的忠臣孝子的面說出真相,分明是故意要置我於死地。

  燕王逼近金陵,朱允炆皇位即將不保,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朝臣們不知道江山易主後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命運,精神都極度緊張。對燕王極為仇恨者,一定會勸朱允炆除掉我;那些還存著美好的希望、絕不放過一點點可以取勝的契機者,會乘機要挾燕王。

  剛才我情急之下確實說出了不該說的話,無論葉逐月的話是真是假,他們寧可相信她的話是真的。

  鄒魏二人見朱允炆變色,不敢再言,躬身退下。

  朱允炆目送我上了軟輿,說道:「你回去吧,只要有我在,一定保護你平安無事。」

  夜幕降臨時,我獨自一人在朝雲殿宮院中散步,心緒紛亂無比。

  朝雲殿雖然安靜,卻並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一個適合生活的地方。但是產期臨近,我身體越來越沉重,又怎麼逃得出去?

  突然之間,一個紅色身影縱越宮牆,穩穩站立在我面前,正是紀綱。

  我驚喜不已,看向他道:「是你!」他總是在我最孤單、最無助的時刻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我身旁。這樣的朋友,當然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紀綱說:「郡主恐怕會有危險了,齊泰、蔣獻聽說你的事情,暗中計劃攛掇皇上以你為人質與燕王議和。如果燕王不肯議和,執意攻取金陵,屆時皇上一定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我必須馬上帶你走。」

  我低頭看著自己蓬鬆的衣裙,猶豫著道:「我這樣子,你怎麼帶我出宮?」

  他向殿中看了一眼,說道:「郡主不要怕,錦衣衛多數都是我的人,我想帶你出宮並不困難。」

  烽火連天,金陵城內外兵荒馬亂,一片狼藉,他能帶我去哪裡呢?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頓了一下說道:「我送你去龍潭,現在只有燕王殿下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他能夠保護你和孩子。」

  我尚未來得及拒絕他,就失去了知覺。

  我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一座營帳內的木架床上。帳中陳設簡潔,桌案上擱置著筆墨紙硯等物,還有一疊厚厚的宣紙,似乎是未完成的畫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熟悉的青草氣息,衣架上掛著幾件白色和淡紫色的外衣,我頓時明白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

  紀綱明明知道我決不願意見到燕王,還是將我帶到了他身邊。他擔心我會拒絕他的計劃,所以迷昏了我,在這種情形之下,他還冒著重重危險救我出宮。我對他依然很感激,只是我還不知道,我該如何面對那個讓我愛過恨過的男人。

  燕王並不在營帳中,長時間昏睡讓我覺得腿腳略微發麻,勉強支撐起身,在營帳中輕輕走動。

  接近桌案時,無意瞥見了那些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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