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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如我們所猜測的一樣,我在江綺懷那裡消磨了大半天,剛回到蕊珠宮,小內侍就說道:「皇上有旨,晚上設宴賜見諸位皇叔,請各宮娘娘都前去。」

  銀萍聽到我說話,迎出殿來惴惴不安跪地喚道:「娘娘回來了。」卻始終不敢抬頭看我一眼,低聲道:「奴婢知道娘娘與燕王殿下真心相愛,奴婢對您並無惡意,只是……」她頓了一下又說:「奴婢以前就知道皇上對娘娘的心意,娘娘已經是皇上的妃子,所以才覺得……」

  我對她說:「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希望我開心,以後就不要再管這些事情了。昨晚之事既是太后旨意,你起來吧,我不怪你。」

  銀萍微微抬頭,帶著不解與愧疚的眼神看著我。

  我笑了笑說:「真的沒關係,你幫我梳頭發吧,再幫我挑一件紫色的衣服。」

  她眼中閃爍出欣喜,知道我沒有怨恨她,點頭說道:「奴婢這就去!」

  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朱棣,我的心情無比激動。

  第二十七章 碧水長空

  走出蕊珠宮,經過那面巨大的落地銅鏡時,我回頭看了看自己。

  一襲曳地的粉紫色流雲飛袖長裙,領口和袖口都鑲著荷葉紗邊,都是最簡單的式樣。低挽的髮髻兩側各插一枝粉色芙蓉,越發襯得臉頰泛出桃花瓣的水靈顏色,明亮的大眼睛中透出無法掩飾的開心與期盼。

  銀萍還給我搽了一點兒香粉。

  淡雅中透出隱約的高貴氣息,並沒有半點皇妃的氣派,朱棣一定會喜歡我這樣的打扮。

  天色已近黃昏,我腳步輕快穿過御花園中的長廊向奉先殿走去,那粉紫曳地的裙幅絆到了我的鞋子,幸虧我眼疾手快扶住長廊的欄杆,才沒有摔跤。

  剛剛站穩,聽見不遠處有人喚道:「娘娘小心!」

  他身著緋紅色的衣服,長身玉立,站在長廊盡頭,身旁還站著幾名小內侍,正是曹國公李景隆。

  李景隆身為皇親國戚兼寵臣,時常來宮中走動,但是後宮的女史深居簡出,通常都不會走太遠,我在宮中數年幾乎再沒有與他照過面。

  宮中流傳著許多關於李景隆的傳聞。

  李景隆比朱允炆還要大好幾歲,曹國公夫人雖然為兒子著急,無奈他東挑西揀,總是不肯點頭,終身大事就耽擱下來,至今單身未娶。

  安平王爺知道自己的獨生女兒福清郡主朱浣宜暗戀李景隆,派人上門提親卻被曹國公夫人婉言回絕。朱浣宜脾氣執拗,李景隆不娶親,她也不肯嫁人,安平王爺向來對朱浣宜溺愛之極,千依百順,也任由她待字閨中。

  朝中王公貴族僵持未婚的人並不只是李景隆與朱浣宜二人。

  安王朱楹當初答應我等他就藩平涼後,主動解除他和徐妙錦的婚約,他遵守了諾言向朱元璋提出退婚,卻不料朱元璋堅決不允許。朱楹無奈,只能進行消極對抗,一直不回金陵,絕口不提迎娶徐家三小姐之事。

  朱楹在平涼是否娶妾納寵尚且不得而知,二十三歲的徐妙錦依然住在莫愁湖畔的徐家勝棋樓中卻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煙雨;王侯事業,卻如一局棋枰」。

  勝棋樓位於「王者五百年,湖山俱有英雄氣;春光二三月,鶯花全是美人魂」的莫愁湖畔,始建于明初洪武初年。史載明太祖朱元璋與徐達經常在此奕棋。朱元璋圍棋棋藝不精,徐達本來棋藝高超,遇上朱元璋卻是屢戰屢輸,其中的奧秘朱元璋自然十分清楚。

  一天,兩人又下棋,朱元璋命其釋慮再下,徐達不敢違旨,與朱元璋認認真真下起棋來。棋局終結時,朱元璋被殺得大敗,朱元璋自覺尷尬。徐達趕緊跪下說:「請陛下細看全域。」朱元璋低頭觀看,發現棋盤上竟黑白分明地凸現「萬歲」二字,頓時龍顏大悅,開懷大笑,將莫愁湖賜給了徐達,築樓一座,取名「勝棋樓」,還親手寫下一副對聯「煙雨河山六朝夢,英雄兒女一枰棋」。

  徐家勝棋樓一直都是徐氏姐妹的閨房。

  她們與朱家皇子們的感情糾葛已經十分混亂,徐氏兄弟又分別站到了燕王和朱允炆的身後。徐家大公子徐輝祖是朱允炆的親密助手,經常窺伺燕王宮的動靜密報給朱允炆;二公子徐增壽卻對朱棣死心塌地,暗中傳遞消息,在燕軍大破金陵的當天被朱允炆下令腰斬棄屍于路旁,朱棣登基後追諡其為定國公。

  徐家與朱家的關係正如一場紛亂的棋局,所謂勝負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君臣鬧劇而已。

  想到這些可怕的爭鬥,我立刻注意到了李景隆腰間懸掛的鯊皮青劍鞘,他今晚帶劍入宮分明是經過了皇帝的准許。朱允炆他們如此嚴陣以待諸王,看來這場禦宴果真是鴻門宴。

  我微微一笑道:「曹國公,多年不見了。」

  李景隆躬身下拜,眼角餘光輕輕掃過我的面容,神情微有變化,說道:「臣參見蕊妃娘娘。一別經年,娘娘芳姿猶勝從前,足見上天眷顧。」

  我知道他很詫異我六年來居然沒有長大,說道:「生老病死本有一定之規,我這樣未必是什麼好事。」

  李景隆並不忌諱尚有宮中內侍在身旁,雙眸注視著我說:「娘娘之豁達實屬罕見。若是福清郡主有此機遇,恐怕羡慕歡喜還來不及。」

  我見他主動提及朱浣宜,回憶起當年和她一起捉弄李景隆的往事,笑道:「浣宜既美麗又可愛,實在值得珍惜。曹國公如此瞭解她,也是難得。」

  李景隆本是聰明人,見我有意將他二人撮合到一起,也不多言,對那些內侍說道:「皇上恐已久候多時,諸位公公走吧。」他側身退在一旁,對我說:「請娘娘先行。」

  我們一起進入奉先殿,我立刻被殿內外的氣氛給嚇住了,倒抽了一口涼氣。

  鋪設著紅毯通往皇帝寶座的「皇道」兩側,身佩刀劍的御前侍衛密密層層排成兩列,蔣獻率領的眾錦衣衛橘紅色身影若隱若現,似乎不下百人之眾。

  一干朝臣中的武將全部帶著佩劍,李景隆也在其中。

  朱允炆不動聲色端坐在御座上,皇帝冠冕垂下的珠串將他的面容遮擋得密不透風。

  很多港劇裡的黑社會頭目都喜歡戴墨鏡,古代皇帝的這種冠冕起著與墨鏡相同的作用。他能夠看見所有人的表情,但是別人卻看不到他的表情。

  朱允炆今晚在奉先殿佈置的殺氣騰騰,仿佛如臨大敵一般,反而讓我感覺到了他心中隱隱潛藏的恐懼。那是一種在比自己強大的對手面前不可避免的恐懼,因此他只有借助帝王的尊嚴,調動所有可以依仗的後援來掩飾內心的空虛。

  我心中暗歎:「允炆哥哥,信心本源於自己,你何必如此?只恐我能看出來的一切,那人看得更加清楚,反而助長了他爭奪帝位的決心。」

  馬皇后和葉逐月分別坐在朱允炆的身旁兩側,看見我進殿來,朱允炆柔聲喚道:「愛妃你到朕身邊來吧。」

  我低頭沿著皇道走近御座,朱允炆緊握住我的手,拉我坐在他身旁。

  馬皇后略有不悅,輕睨了朱允炆一眼,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腹部。朱允炆立刻轉過頭關切問道:「又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御醫看看?」

  馬皇后臉上的神情立刻恢復正常,浮現淡淡的嬌媚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葉逐月冷冷靜靜坐在另一旁,仿佛什麼都沒看見。

  我想掙脫他的掌握,說道:「皇上,這樣……于禮法不合,我還是坐到葉妃那邊去吧。」

  朱允炆的手顫抖了一下,片刻猶豫之後,放開了我。

  我如獲大赦,急忙在葉逐月身旁坐下。

  一名內侍急急奔進殿來,俯首說道:「啟稟皇上,諸位王爺都已進宮了,卻堅持不肯前來奉先殿。燕王殿下……定要拜祭先皇靈位後再來覲見皇上。」

  語驚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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