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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朱允炆回頭看他,略帶不悅道:「你既然知道,怎麼還這樣大意?朕今晚若不在這裡,你就讓娘娘用這樣的膳食嗎?」

  左安一邊命人將那大盅桂圓紅棗粥撤下,一邊叩首道:「奴才甘心領罪,以後決不敢再犯了,請皇上娘娘責罰!」

  那捧粥的小內侍正要匆匆忙忙出殿門,銀萍站在門口不遠處。我以眼神示意銀萍,她接過小內侍手中的粥,伸手攔住他道:「公公且慢。」

  我站起身道:「御醫尚未去遠,請皇上召他們前來,這粥裡恐怕有些特別的佐料。」

  朱允炆察覺情況有異,已經明白了幾分,雙眉一挑,說道:「傳御醫來。」

  左安立刻癱軟在地上。

  御醫詳細檢查後,跪稟道:「啟稟皇上,粥中確有一種慢性毒藥,此毒名為'蝕心散',連續服用十日即可擾亂人之心脈,其症狀與普通心悸之症相似;若是連續服用一月即可導致行動失常,天長日久足以致命。」

  朱允炆凝視著變黑的銀針,緩緩問道:「有沒有讓人終年咳嗽不止的藥?」

  御醫不敢抬頭,戰戰兢兢道:「有。」然後二人慌忙伏地,連連叩首不已,稱罪道:「臣等從未想到過貴妃娘娘之病根由此而起,請皇上恕罪!」

  朱允炆默默無言,眼中卻流露出輕微的痛楚。

  左安涕淚交流,大哭道:「奴才懇請皇上饒命!是皇后娘娘她……」

  「皇后娘娘」四字出口,朱允炆隨即制止他道:「你不必說了!朕知道了。」他抬腳出了蕊珠宮,對身後小內侍道:「將他們一起帶到太后那裡去,傳皇后過來。」

  銀萍替我取過一件粉紅色的薄紗衣,又幫我梳理頭髮,試探問我道:「娘娘覺得皇上會怎麼處置皇后?」

  我料想朱允炆為人寬容仁厚,說:「她若不是真心愛著皇上,也不會出此下策。但是葉妃因此病了好幾年,皇上斥責她幾句是定然免不了的。」

  我靜靜躺在床上,銀萍替我放下床頭的帳幔,悄悄退了出去。

  寢殿中陣陣幽香襲來,我服下御醫祛毒的藥,頭暈的感覺依然沒有消失,被那香氣一熏,更加昏昏沉沉。

  過了些時候,我隱約聽見帳幔之外有人細細低語的聲音,似乎是朱允炆和銀萍,還有蕊珠宮的一名小內侍。三人竊竊低語,我聽得並不清晰。

  朱允炆輕聲道:「是娘娘自己要你們去請我過來?還是母后的詔命?」

  銀萍道:「奴婢不敢欺瞞皇上……昨日太后娘娘傳奴婢前去,得知皇上和娘娘一直都沒有……奴婢按太后娘娘旨意安排妥當了,才請皇上來的。」

  枕畔那詭異的香氣讓我渾身乏力,連手指頭都動不了。我心中依稀還明白,呂後讓銀萍「安排妥當」,然後請朱允炆前來,一定是要他今晚寵倖我。

  那小內侍低聲回道:「皇上至今未與娘娘圓房,奴才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總是想等娘娘自己先願意才……雖是太后的旨意,奴才們也不想看著皇上和娘娘……」

  朱允炆道:「你們真是會為朕著想,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朕都敢騙。」

  他話中雖帶著幾分怨責的口吻,語氣卻很輕快。

  那小內侍道:「皇上若要賞,就賞銀萍姐姐……若是要罰,就罰奴才一人好了……」

  朱允炆忍不住笑道:「朕不治你們欺君之罪已經是格外寬宥了,還想討朕的賞!」

  小內侍悄聲笑道:「娘娘已在帳中等候多時了,良宵難得,皇上還是早些……奴才是賞是罰,皇上明早再下旨不遲。」

  沒過多久,我依稀聽見朱允炆的腳步聲,似乎正向內殿行來。

  我原本以為他會拒絕呂後的「好意」,卻不料他並未推拒,真的走到我床前。如果他乘此機會強行佔有我,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雖然我並不討厭朱允炆,但是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還不至於到可以獻身給他的地步。

  正在暗暗著急,他輕輕攏起粉紅的紗幔,掛在床頭的玉鉤上,在床畔坐下來,喚道:「蕊蕊,你睡著了嗎?」

  我沒有理睬他,繼續保持均勻的呼吸。

  過了很久很久,他低頭親吻了我的臉頰一下,我立刻提高了警覺,全身戒備起來,他卻並沒有進一步行動。

  他的聲音離我很近很近,就在我耳邊徘徊,身上那種馥鬱的香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我聽見他說:「宮中侍女雖然多,卻沒有一個能夠讓我傾心去呵護她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都不肯叫我哥哥,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想要保護你?」

  隔了片刻,他又低低說道:「四叔在東宮來來去去那麼多次……下著大雨的那天晚上,我就在映柳閣外,我親眼看著他進了你的房間……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如果我告訴皇爺爺這些事情,四叔固然會因此受罰,但是皇爺爺又怎會放過你?你的丫環謀害皇爺爺,皇爺爺原本要處罰你的,我在容華殿裡跪了四個時辰,他才收回成命……」

  「我很久沒出皇城,那年春天我去過一次武昌,看到你在義學裡開心的樣子,我也替你開心……我不敢告訴你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子,我更不想看到你因為四叔而拒絕我。」

  「四叔能為你做到的、不能為你做到的,我都可以為你去做,只是我明白……你一定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如果我們兩個人之間有一個要死,你首先要保護的一定是四叔,不是我。」

  他說到這裡,話語中隱隱帶著一絲悲涼。聽著他的這些話,我終於明白了朱允炆數年來對我的心意。

  我的心掠過一絲溫柔的悸動——你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裡。但是,你對我再好,我也沒有辦法接受你,只因為朱棣這個名字早已溶入了我的生命,早已銘心刻骨,今生、來世,生生世世,我都無法忘記他了。

  我聽見了他細碎解衣的聲音。

  過了沒多久,他溫熱的身體已經靠近了我,我們覆蓋在同一床紗被下。我大叫道:「你住手!別碰我!」

  他愣了一下,俊面上頓時浮現紅暈,似有無限尷尬,驚道:「你……你沒有睡著……我剛才所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我將身體挪動了一下,儘量遠離他。

  他輕柔地抱住我,如同微風吹拂過湖面一般,不帶一絲漣漪。

  他說:「別怕,蕊蕊,我不強迫你。我保證今晚不再動你,但是我不能走,否則那些奴才們又要生事了……你是我的妹妹,我決不會逼你的。」

  眼皮如同有千鈞之重,我努力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到了朱允炆清澄如水的眼睛和擔憂的神情,心裡稍稍平靜了一些,說道:「你不要……我已經是朱棣的人了。你有皇后和葉貴妃,還有六宮的三千粉黛,她們日夜都在盼望著你的恩寵……不要為了我……」

  他擁抱著我說:「是的,我知道,我明白,你註定不是我的。姻緣本是天定,我們這一輩子只有兄妹的緣分,能夠這樣抱著你我已經知足了。如果四叔來接你,你就跟他去吧。只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會盡我所能來保護你,不讓別人傷害到你。」

  次日清晨,我剛睜開眼睛,隔著帷幔聽見小內侍在寢殿中輕輕喚道:「皇上,早朝時辰已至,奴才恭請皇上起駕。」

  朱允炆已經醒過來,說道;「朕知道了,朕今天有些不舒服,午時再去廷議吧。」

  沒過多久,那小內侍又來跪稟道:「奴才該死,兵部齊尚書大人有要事啟奏皇上,請皇上賜見。」

  朱允炆抬起上半身,向帳外皺眉說道:「什麼事如此緊急?一定要朕即刻見他不可?」

  小內侍答道:「尚書大人奏道,燕王殿下、周王殿下、代王殿下、甯王殿下各帶精兵五千,已在江北紮營,懇請皇上旨意進京為先皇致哀。」

  我輕輕合上眼睛,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與激動,燕王終於來了。

  一別四年,朱棣,你還記得蕊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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