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落燕雲夢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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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悲慘淒切,說道:「淩宮人莫非不知道皇上有遺詔要舊宮人全部殉葬嗎?」 殉葬?! 我極力回憶思索,只聽說過朱元璋有遺詔傳位給皇太孫朱允炆,同時不准諸藩王回京奔喪、各自固守封地以防內患外亂的遺詔,那遺詔的內容我還記得: 「朕應天命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於民。奈起自寒微,無古人之博知,好善惡惡,不及遠矣。今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孫允炆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內外文武臣僚同心輔政,以安吾民。喪祭儀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固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臨三日,皆釋服,毋妨嫁娶。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諸不在今中者,推此令從事。」 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朱元璋有遺詔要求宮人集體為他殉葬。 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所有舊宮人都必須殉葬,我也是其中一名。 朱元璋已經忘記了自己對燕王五年之約的承諾。 我卻決不能在這裡等死。 我抬起頭,眼前「容華殿」三個大字的匾額、朱漆的圓柱和精雕細刻的龍鳳圖案在喪儀的映襯下滿目猙獰。 今天是五月十五,全國距離金陵最遠的藩王也該收到皇帝駕崩的邸報和抄送的遺詔了。 懿文太子、秦王、晉王先後薨逝,燕王此時是朱元璋最年長的兒子,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皇族的注目。 史載「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燕王棣率師如京。」 雖然朱元璋有遺命不准藩王離開屬地,但是燕王仍會趕赴金陵奔喪,而且來的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大批兵馬。 殿前的太監宣讀完畢殉葬的遺詔,伴隨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破滅,我身旁的小女史立刻暈厥過去。女史們有些神情惶恐,有些還是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有些已經開始哭泣,容華殿內外響起了一片哭聲。 面對著密密層層將我們包圍起來的侍衛和錦衣衛,所有人都是待宰的羔羊,她們除了用哭泣表達心中的恐懼和哀傷,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白茫茫的殿閣,身著素服哭泣的宮女和太監,構成了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皇宮內一幅淒涼的畫面,仿佛下了一場大雪,一直冷到人的心裡。 一名小太監神情焦急,目光在女史中睃巡,似乎是在找人,他正是東宮的看門太監喜福。 他看見了我,立即喜形於色,叫道:「郡主!」 他對看守我們的侍衛耳語了幾句,那侍衛點頭,看了看我,說道:「皇上有旨,請淩宮人前往勤政殿見駕。」 勤政殿已經更換了主人。 隔著高高的臺階和數丈遠的距離,雕龍金漆寶座上端坐之人,正是他們口稱的「皇上」,新登基的建文帝朱允炆。 兵部尚書齊泰和太子少傅黃子澄侍立在金階下。 我在金鑾殿前跪下,靜候著他的旨意。 朱允炆微微點了點頭,身旁的李公公隨即說道:「皇上賜淩宮人起,請淩宮人回文錦樓去,依舊司女史之職。」 朱允炆赦免了我。 我還沒來得及俯首稱謝,黃子澄見狀上前奏道:「臣啟奏皇上,先皇已有遺詔,舊宮人一律殉葬,皇上千萬不可違逆先皇旨意。」 朱允炆說道:「朕知道。皇爺爺的遺訓,朕一定會遵循。淩宮人昔日與朕有兄妹之情誼,難道黃卿家覺得朕不該赦免她嗎?」 黃子澄似乎頗有顧慮,恭聲奏道:「微臣斗膽,皇上確實不可破此先例,否則日後天下民心難服。」 「好了。」朱允炆打斷了黃子澄,微有不悅之色:「黃卿你不必再奏了,昔日在東宮時,黃卿對朕說過天子無戲言,朕既已赦免她,又怎能反悔?」 黃子澄啞口無言,看向齊泰。 齊泰與黃子澄是洪武十五年同科進士,二人私交相契,如今已是朱允炆的左膀右臂,黃子澄見朱允炆心意堅決,無計可施,只得求助於他。 齊泰之為人較黃子澄圓滑得多,他看我一眼,嘴角揚起一抹輕微的笑意,出列說道:「微臣有兩全之策,既可不違先皇旨意,亦可成全皇上之心願,只是不知皇上可願意?」 朱允炆說道:「齊卿既然有計策,何妨說出來給朕聽聽。」 齊泰眼珠一轉,說道:「皇上遺詔中所言殉葬者是'舊宮人',如今新皇已登基,她若是皇上妃嬪,自然不算'舊宮人'……」 我頓時驚呆了,齊泰居然想出這樣的餿主意,要朱允炆封我為妃。 正在此時,殿外專司祭祀的太監匆匆進來,跪稟道:「所有殉葬宮人共計四百八十二名,已點數四百八十一名,尚缺一名。欽天監所擇時辰已至,恭請皇上下旨,奴才即刻便將他們遣送皇陵。」 他奏完這些話後,目光帶著幾分遲疑向我看來:「皇上,淩宮人……」 我腦子裡馬上想到了一個字:「逃!」 但是,紀綱贈我的迷煙今天並沒有帶在身邊,殿外密佈大內高手和錦衣衛,以我的身手想要逃出皇宮難如登天,如果我強行闖出去,瞬時就會喪命在那些侍衛手下。 我抬頭看向金鑾殿上的皇帝。 齊泰與黃子澄面面相覷,朱允炆沉默不語。他的目光正好碰上我的目光,眼神裡帶著疑問與探詢。 他沒有輕易作決定。 我的腦子無比清醒,無論如何我決不能輕易死。 朱棣等候了我四年,我不能讓他來到金陵以後連我的屍骨都看不到。眼下只有先避過這一關,是什麼名分對我而言並不重要,即使朱允炆冊立我為妃嬪,遲早也不過是一紙空文,只要有機會,我就立刻遠遁天涯。 我對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黃卿,齊卿,」朱允炆會意,立即轉向黃子澄和齊泰,問他們道:「依你們之見,朕給她擬什麼名號好?」 黃子澄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才說道:「淩宮人天生麗質,色若春花之蕊,不知皇上以為封其'蕊妃'如何?微臣聽說淩宮人為永嘉郡主時閨名正是此字,可謂恰如其分。」 朱允炆面帶滿意的笑容,說道:「黃卿果然有才華,朕就封她為蕊妃吧。」 我不得不叩首拜謝道:「臣妾謝皇上恩典!」心中卻想:「只要拿到了迷煙,我馬上就逃。」 那祭祀太監仍在殿中候旨,朱允炆站起身,淡淡說道:「你送她們上路去吧。」 這句話無疑宣判了四百多人的死刑。 眾臣退出之後,朱允炆對我說:「愛妃你隨朕來。」 乍然聽見「愛妃」這稱呼,我只覺得無比肉麻。 往殿后走去,朱允炆果然在殿外等候著我,身邊的太監早已不見蹤影。 他緩緩轉過身來,對我說:「蕊蕊,我今天很意外,也很開心。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妹妹,無論你是不是真心留在我身邊都不要緊,我也沒有太多非分之想,只要你平平安安在皇宮裡就好。」 他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也知道我和朱棣的關係。 我低頭說道:「謝謝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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