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落燕雲夢 | 上頁 下頁
四八


  他幫我解開貂裘,隨手擱置在車壁的衣架上,手撫摸了一下我冰涼的面頰說:「北平比蜀中冷得多,等回王宮再讓王妃給你多添置些衣服。」

  他的手很溫暖,穿著一件領口純白色鑲著紫色貂毛的袍服,還有金線織繡成的圖案。數日來我幾乎都沒有正眼看過他,此時卻發現他神情有些憂鬱,面容也沒有在明月山莊那樣光華燦爛,像是有重重心事。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全是因我而起,那天晚上他強行佔有我,在寶雲閣我打他耳光,逼他睡到地上去,他可能都不會跟我認真,只會覺得我是在鬧著玩,但是那合巹的酒杯被我摔碎,一定傷到了他。

  我並沒有想過要傷害他。

  這些天來,在我的心底,除了對他的怨恨,還有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愧疚,但是我決不會表現出來。

  馬車很狹小,我只能坐在他旁邊,眼望向車壁對他說:「你有話就說吧,如果是要我學王宮規矩禮儀,就不必說了,我都知道。」

  他淡淡笑道:「那你說說看,你到了王宮裡,該叫我什麼?」藩王到了自己的屬地,無論他是不是皇子,在他自己的宮殿裡,我當然該叫他「王爺」。

  他似乎很滿意,又問道:「那你怎麼稱呼自己?」

  這的確是個問題,燕王宮只有兩種女人,我如果承認是他的小老婆,就該自稱「臣妾」,叫燕王妃「姐姐」;否則,我就是王宮裡的宮女,是他和燕王妃的丫環,還要低眉順眼伺候著他們。

  我回過頭來對他說:「我可不可以有別的選擇?」

  他紫眸透出眷戀,說道:「你總算肯正面對我說話了。可以有別的選擇,你先說出來,我再考慮能不能接受。」離開金陵那天,他看到我的打扮就知道我的想法決不是一時意氣,早已命令丫環們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我,現在看來他真的不打算逼迫我嫁給他了。

  我說:「我可以跟你去北平,但是我要住在外面。你什麼時候願意放我走,我就走,如果不放我,我就在北平做個普通的平民。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和香雲。」

  他沒料到我會說出後半截的話,帶著笑意問:「那你準備怎麼養活自己呢?」

  我說:「我可以教別人家的孩子念書,可以和香雲繡花,可以開藥鋪,可以開裁衣鋪,多得是賺錢的方法。」

  他眉目間的陰鬱一掃而空,笑道:「好,我給你在北平城裡找一所宅子,給你們兩個月時間,看你怎麼養活自己。如果不行,你就回到王宮裡來,不准再提離開我的事情。」他頓了一下又說道:「不過,用偷用搶的不能算,下毒賣解藥也不能算。」

  我氣憤說道:「你以為我人品會那麼低劣嗎?」

  他忍不住抱住我,親了一下說:「當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怕你萬不得已之時出些下策。」

  我說:「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的。」

  他終於有鬆口的意思,不強求我嫁給他,也不要求跟他回燕王宮,我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在北平城裡做點事情。這場談話比我起初想像的談話內容要輕鬆,破解了我和他之間的堅冰,數日來的冷戰總算告一段落。

  他看到我如釋重負的模樣,紫眸中也流露出隱約的欣慰之意,凝視我的臉,很久很久都沒有移開目光。

  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連忙取下掛著的貂裘。他知道我是要避開他,並沒有阻止我,淡淡說道:「你去吧。等會我們還是先回宮,待一切都安排打點好了你再出去。」

  馬車很快就進了北平城。

  「東臨遼碣,西依太行,北連朔漠,背扼軍都,南控中原。」經歷過將近七百年的歷史變遷,我眼前所見的北平城與腦海中留下的首都北京的印象截然不同,北平三面環山,東北部屬燕山山脈,西部屬太行餘脈,均屬昆侖山系,南面是開闊的平原,東臨渤海,西接永定河等海河水系,是連接南北交通要衝。

  隋唐時期,北平也稱幽州城,五代時石晉割了燕雲十六州給遼,遼將幽州命名為南京,到了金人侵入滅遼又攻敗北宋,以遼之南京為中都。元人破中都以後,元世祖忽必烈在中都建造了新皇宮,改中都為大都,朱元璋滅元朝時,縱火毀壞了元朝皇宮的一部分,直到洪武十六年燕王就藩北平前夕,朱元璋才下詔在元宮基礎上修建新的燕王宮。

  從西周初年的薊城,到後來的幽州、南京、中都、大都、北平,北京一直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戰亂不斷,在歷史上幾易其主,起起落落幾度沉浮,它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一段傳奇歷史的見證。

  我們的車隊從西面的平則門進入北平城內,沿著齊整的縱橫街道向北而行,進入皇城。

  高高的紅色蕭牆顯示這是皇城,與城外的居民區域相互隔絕。一路進入皇城後,果然見到碧波蕩漾的北海畔,有著三座宏偉堂皇的宮殿,分列在瓊華島及其周圍湖泊的兩側。

  金人大定十九年大興土木,建造了許多精美的離宮別苑,賜名萬甯宮,山賜名萬壽山,水賜名太液池,內有瓊林苑、橫翠殿、瑤光台、瓊華島、瑤光樓等,稱為「上苑」,位置大體相當於現在的北海和中海範圍。

  燕王住在中南海,在二十一世紀,那是只有最高級別的國家領導人才有資格入住的地方。

  我們在東側的一座大宮殿前下了馬車,只見宮殿懸掛的牌匾是「興聖宮」,正是元朝皇太子居所,西側的「隆慶宮」才是元朝皇帝居住的地方,這裡似乎不應該是燕王的寢宮。

  我在積著一層薄雪的地上站定,燕王翻身下馬,徐妙錦從馬車中一出來就大聲喚道:「姐姐!」話音還沒落,兩個小男孩就從殿中飛跑出來,其中一個年紀稍小些的面上無限喜悅,撲到燕王面前抱住他的腿就叫:「父王回來了!」那個年紀大些的男孩似乎要老成柔弱一些,雖然也有歡欣之色,不敢像弟弟那樣在父親面前過於活潑,站在燕王身邊仰頭看著他。我知道他們是朱高熾和朱高煦兄弟倆,燕王和燕王妃的長子和次子。

  燕王伸手摸了摸朱高煦的小腦袋,對他說:「父王走的這幾個月裡,你和哥哥又學了些什麼?」他似乎是一個溫和仁慈的父親。

  朱高煦嬌嫩的童音說道:「我每天都在練習騎馬射箭,哥哥每天都在書房讀書。」

  燕王的眼眸中略有不悅之色,並沒有讓朱高煦看見,說道:「很好,改日我要查考一下你們,看你們有沒有偷懶。」

  朱高熾似乎看見了燕王眼中那一抹淡淡的不悅之色,低下頭去,胖乎乎的小身軀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在雪地裡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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