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華清若水·花開盡 | 上頁 下頁
六八


  「主子——」她輕輕喊著,「身子還未大好,就不要出來吹風了……」見她依然是不理,便無奈地幾步上前,將紗被披了在她身上。

  「昨夜……」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

  「皇上臨幸了長福宮。」她輕輕開口,聲音沙啞得難聽,如同乾涸了許久的枯泉。

  「是……」鼻子一酸,努力地強忍住要掉下來的眼淚,「是……沈姑娘……今早封了才人。」

  若水身子一顫,幾乎要站不穩,綠蘿急忙上前扶了一把,卻一眼瞥見主子左臉頰上那個雀卵一般大小的紅色疤痕,心中不禁一跳,手也有些無力。

  「怎麼?」若水轉身緊緊地盯住她,聲音依然是沙啞乾涸,「如今皇上嫌棄我這張臉,你也厭惡了不成?」

  「奴婢不敢!」綠蘿帶著哭腔喊道,「娘娘您多慮了,皇上並沒有嫌棄娘娘啊……不然,又怎麼會冊封娘娘為貴妃呢……又怎麼會為了娘娘,把太后禁足在冷宮呢……」

  聞言,若水苦笑。

  「沒有嫌棄嗎?沒有嫌棄,可是卻整整一個月沒有來綿憶殿了呢。」聲音輕若無聞,是死一般的平靜。

  連錦年,你終究還是個世俗的男人。我沒有了如花的美貌,便引不起你一絲一毫的興趣了嗎?

  「娘娘,皇上真的沒有嫌棄娘娘……每每宮中得了什麼好東西,皇上不是都讓侯公公送一份來綿憶殿的嗎……」

  「讓侯德寶偷偷摸摸地送東西來,也說明他心中有我嗎?」若水低低地嘲笑,「那麼,每夜裡沉浸在那些女子的溫柔鄉內,封了寶林又封才人,也說明了他心中有我嗎?」一想起他的懷中睡著其他女子,她的心中就有無法抑制的怒火噌噌冒起,燒得她痛不欲生。

  「奴婢想……皇上是萬民的皇上,子嗣之事事關大統,茲事重大。朝中的大臣們也……皇上是迫於無奈啊……」綠蘿低低地抽泣著。

  嘴角綻放一個恍惚的笑,如同那枝頭上剛開的梨花。

  「迫於無奈……」粗啞的聲音低低地重複著,她蹣跚地走下檯子,走到梳粧檯前坐下。

  鏡子中出現的,竟是玉萱臨死前的那張臉。

  慘白的,毫無血色,一頭青絲散亂,嘴角綻放的卻是華美絕豔的笑,那是這輩子她見到過最淒厲的笑。

  「沈若水,你以為我死了你便開心了嗎?」玉萱狂笑著,面目猙獰,「你看看你的臉!你不再有絕色美貌,你等著吧,很快你就會到地下去陪我!縱是我死了,你也休想和表哥在一起,你休想!」

  她聲嘶力竭,眼中的仇恨滿溢,似乎每一字都是咬牙講出來的,每一句都像一根毒針,齊發向若水。

  鏡子裡映出她的臉,那美麗的容顏如今卻被那個醜陋的疤痕破壞得支離破碎,滑稽得可笑。

  她們看見這張臉,該是多麼開心!那麼她應該大方些,這後宮之中本沒有多少快樂的日子,她應該讓她們好好的樂一樂的。

  兩行清淚落下,無聲地滑落。

  春日旭陽,到處是婉轉的鳥啼,三月的春風拂來,柔柔地在臉上打著卷。

  若水著一身梨色的紗裙,臉上用一色的紗巾遮了,步行款款,嬌柔不堪風吹。

  「柳煙畫橋,風簾翠幕,雲樹繞沙堤。」沙啞的聲音嘶嘶地念著,毫無美感,只讓人心中戰慄不已。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苦笑著搖搖頭,蓮步輕移,迎著微風而去。

  綠蘿紅蕊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提心吊膽。

  千萬別碰上什麼人才好,平日裡她們在外聽慣了那些冷嘲熱諷,卻還是禁不住偷偷掉淚;主子如今這個樣子,她要是聽了,那該如何的傷心呢……

  正擔心著,卻見若水一個轉步往花園裡去了,急忙跟上去攔住:「娘娘,咱們可別……今日已走了好些路了,還是回去歇著吧。您身子還未好,養生要緊啊!」今日唐貴妃娘娘和沈才人在花園裡賞花,恐怕這會兒還沒有走,若是主子去了撞上了,那可就糟了。

  誰知若水並不聽她的,輕輕推開她,逕自走去。

  不敢再攔著,綠蘿趕緊給紅蕊使了個眼神,紅蕊便趁若水不注意溜了去。

  花園中,果然擺下了小宴,兩列粉色宮裝的侍女候在一邊,頗有氣派。唐貴妃和如蝶各在一邊坐了,桌上是酒糟的鵝掌,剔了骨剁成小塊,並一瓶雪梨香,吃酒賞花,甚是愜意。

  「今日這春光倒是真的好,只可惜這宮中的姐妹們病的病了,去的去了,只剩咱們兩個,頗為無趣。」唐貴妃喝了一口茶,低聲歎道。

  如蝶聽了,便知道她是在講玉萱和董佩芳——皇上查出真正殺了德妃和小公主的元兇是林玉萱,賜了斬首。而董佩芳則與「身子不適」的太后,一齊遷入了冷宮居住,派了人把守著,沒有聖旨一概不許出入,放下話來:「若有誰敢進去探望,只許進,不許出,便在裡面陪她們一輩子罷了!」

  更是冊封了沈若水為貴妃——宮中人皆以為這次沈若水是飛上枝頭,要大富大貴了,皇上寵她寵得不顧朝廷大臣的呼聲,連太后都敢得罪了,那還有什麼事不會依著她?卻沒想到,自那日冊封之後,皇上並沒有賜予她貴妃的宮殿,更是再沒踏進綿憶殿一步,而是吩咐了內侍監按規矩排了侍寢的名單下來,每日臨幸。

  好奇之余宮中人也免不了打聽,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沒多久就有人打探了出來,原來沈貴妃那日在監牢之中被太后毀了容,不僅花容月貌已成往事,因知道自己被毀容激動過度,連一把銀鈴般的嗓子也啞了,看慣宮中絕色的皇上又怎麼能和一個醜八怪同床共枕,行夫妻之事?

  心中不免解恨。

  沈若水,你也有這樣一天。即使機關算盡,你害得我如此淒涼,又能換得來什麼呢?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而我,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娘娘是在想念幾位姐姐了吧?這何姐姐也真是的,自從那事之後便稱病躲著不敢出來,李姐姐怕也是被嚇壞了……真是沒膽子的!」如蝶不屑地,「那沈若水如今已是垂死的貓,皇上都不願意再多瞧她一眼。失去了皇上寵愛的女人,又能把她們怎麼樣……」

  「我是不能把她們怎麼樣,只求你們不要把我怎樣了也便是了。」若水冷冷地,聲音晦澀,一雙眼睛從紗布裡緊盯著唐貴妃。

  這便是害死蘇素的人,她說過,要為蘇素報仇的。

  兩人聞聲心中一驚,雖早知道沈若水的嗓子壞了,倒沒想到有這麼難聽!

  「喲!妹妹!」唐貴妃急忙喊身邊的侍女們,「還不快給沈……貴妃看座!」說著笑著打了自己一個嘴巴:「你看本宮都給忘了,如今妹妹你可是貴妃,和本宮一個位品的!」

  倒是沈如蝶還是一臉冷然,不肯起身相迎。

  若水緩緩走近,笑著對如蝶道:「姐姐,好久不見了。」

  如蝶冷哼一聲,並不看若水:「這是什麼人,憑空要來認親戚。若是沈如蝶有一個貴妃妹妹,到不至於今日還是個小小的才人了。」

  若水心中倒無驚訝,早知道如蝶對她會是這個態度了。

  「怎麼,不請本宮坐下嗎?」她依然微笑著,喉嚨發出嘶嘶的幹啞聲。

  如蝶也不拿正眼瞧她,只是冷冷地嘲諷道:「沈貴妃真是好大的勇氣,如今這把嗓子,還敢出來見人。」

  若水心中隱隱升起怒意,緊緊地盯住了如蝶。

  如蝶卻以為她是怕了,羞了,心中更加得意,越發地得意忘形起來,對著唐貴妃講道:「難怪皇上一個月都沒有臨幸綿憶殿了,原來是這破落嗓子……」

  綠蘿聞言臉色忽地變白,氣惱地揚眉,正要上前,卻被若水攔住。

  「既然沈才人不認我這麼一個妹妹,那今日我們的關係就是貴妃與才人。」語氣忽地嚴厲起來,顯得更加晦澀,如同許久未開的門忽地被推開一般,「沈才人你好大的膽子,見到本宮竟然敢不參拜!」轉身對綠蘿道:「新才人不懂宮中規矩,綠蘿,你去教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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