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華清若水·花開盡 | 上頁 下頁
二一


  前頭是一匹雪白的馬兒,上頭坐著的是一名白衣飄然的女子,如瀑的長髮在腦後松松地綰成兩個小圓髻,並無金釵玉飾,只零零星星地插了些小花,煞是可愛調皮。

  後頭則是一匹棗紅色的寶馬——稍有些眼力的人便能看出,這是一匹久在江湖的馬,耳朵機警地抖動,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馬上是一名玄衣男子,玉帶金冠,眉眼如畫,臉上淡淡的溫煦笑容看著前頭嬌小的身影。

  卻不能掩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只憑他腰間的那一柄鳳血玄鐵便可知他的身份——武林盟主薑天威的外孫,當朝左僕射的次子——連錦年。

  據聞當今聖上已下旨,將自個兒最疼愛的德馨公主許配給連錦年,德馨公主不從,負氣出走——莫非前頭的這清麗少女,便是德馨公主?

  倒真是天生的一對。

  忽地,前面的女子轉過頭來,沖男子嫣然一笑,如綻放的梨花一般清美:「姓連的,你在後頭拖拖拉拉地做什麼呢?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是故意拖延時間,等著父親派人來抓我回去!」話畢,一揚馬鞭,輕輕揮下,馬兒登時加快了速度,得得地小跑起來。

  連錦年將那笑容如數收下。

  一夾馬肚,緊緊跟上。

  傅華清。

  他心中無奈地默念這個名字,嘴角卻是最溫柔的笑。

  原以為說服了她回宮去,沒想到臨下山,她卻提出了要到江南一遊。

  那他還能說什麼?只看著那張皎潔的臉,他便毫無抵抗的能力。

  罷了,誰讓我,已深深地陷入到你嘴角的梨渦裡呢?

  是什麼時候的事?

  腦子中模模糊糊地想起。

  ……

  夜色朦朧中,湖面上是彌漫的霧氣。

  透過這重重的霧氣,他恍恍惚惚地望見對面那個白色的身影。

  清風拂來,撩動她素白的紗衣,隨風嫋嫋飛舞;如瀑的黑色髮絲亦隨風纏繞在她的頸間。

  恍惚中,他卻能看見她頸脖處如細瓷一般白滑的肌膚,梨花一般純潔透明的眉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深深的旋渦,連帶著嘴角那兩個小巧的梨渦,瞬即將他卷了進去。

  ……

  便是在那時候吧?

  便是在那時候,我已經無法自拔。

  便是在那時候,知道他日你對我的恨,會成為我心中那根最尖銳的刺,即便拔了去,依然有傷口在汨汨地流血,痛一輩子。

  卻,不能背叛我的家族,我的責任。

  又如何忍心要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人被滅,最後也香消玉殞在這權利的鬥爭中?

  好吧。

  便帶你去江南吧。

  最好你去了那裡,便永遠不要回來。

  身後有微微的響動,回頭看時,卻是柳瑤。

  「皇上,外頭冷,您快進屋子裡來吧!」柳瑤探出小小的腦袋,唇邊是討好的笑容。

  誰都說她得盡後宮三千寵,長伴君王枕邊臥,卻不知,這個皇帝對她,始終是淡淡的。偶爾給一個神情恍惚的笑,大多數時候是漠然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同床異夢。

  這是她先前在一個姑姑嘴裡聽來的詞,此刻卻深深領會了它的含義。

  連錦年勉強地牽動嘴角。

  心中卻是一片灰暗的沉悶。

  為何如此相似的眉眼,卻沒有她萬分之一的神韻?

  慈安宮。

  一進門,連錦年便聞到那股熟悉的暖香。

  榻上躺著的,依然是那個煙視媚行的女子。姣好的容顏,婀娜的身段,沒人能把她與太后這個老態龍鍾的詞聯繫在一起。

  這便是連蓉蓉,他的姑姑,當朝的太后。

  亦是前朝皇帝最寵愛的容妃。

  「母后今日身子還妥嗎?」連錦年恭敬地。

  連蓉蓉只略略地點頭,便不再去看他。

  不去看他,亦是因為自己怕了他。

  原本並沒有把自己這個侄子放在心上,原以為篡位是哥哥與其長子的謀劃,他不過是其中一個棋子罷了。卻不承想,他才是最後的贏家。

  他殺了自己的親哥哥,逼迫僅登基一個月的父親退位,然後昭告天下——太子薨,聖上悲傷過度,不宜再操勞國事,讓位於他。

  他笑到了最後。

  錯了。他們連家並沒有贏,他也沒有贏。

  因為這個做了皇帝的連錦年,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傅家的女子,是傅華清。

  傅華清,已經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深深地烙在他的心裡,讓他這一輩子都困在這束縛之中。

  對傅華清,她亦是有不少瞭解的。

  她十四歲時進宮,五年之後華清便出生了,整個後宮,都成了她的天下。

  沒錯。

  與其說這後宮是她們這些妃子——母儀天下的皇后,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她的天下,不如說是這位蠻橫驕縱的公主的天下。

  可她在見她的第一眼,那個尚在繈褓的嬰兒就讓她心悸不已。

  想必是那個時候心中便有預感,傅華清於她,必是比皇帝還深刻的存在。

  只是,只是這樣而已嗎?

  傅華清,已經從她生命的舞臺退出了嗎?

  「聽說,那柳貴妃最近鬧騰得很。」她細細地品了口茶,甘甜的水汨汨地流入她的喉嚨,如連日的陰雨天氣終於露出了一縷陽光。

  半日沒有聲響,她不禁抬起頭望去。

  卻見連錦年面無表情,呆呆地望住對面的牆。

  是一幅梨花。

  不由得歎口氣

  「再過幾日便是大選了。」於是便提起另一個話題,「今次這批秀女……」說著便想起連碧繡,深歎了口氣,「可憐了碧繡這孩子。」

  又是夜。

  「公主,您這是為什麼?」顧不上君臣之禮,林遠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重重地搖著,仿佛要把她從恍恍惚惚的狀態中搖醒過來。

  「若讓連家的人知道了您的存在,臣真不敢想他們會對你做出什麼!」一想起皇后的慘死,他的心就一片一片的發涼。

  若她也遭受了這樣的侮辱,他還怎麼會有生存下去復興大昭的勇氣?

  「他,他不會殺我。」淡淡地吐出這樣的話,她倔強地偏過頭。

  聞言,心底是嫋嫋升起的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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