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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又是降臨。既殺景溯又殺蕭樓,銀面具想幹什麼?

  一摸腰間,紅姐給的那個鐵牌還在,掏出來扔到桌上,「既是降臨的人,見此牌如見主公不會不知道吧。」

  那兩人卻面面相覷,一同沉默,面對銀面具的令牌還不下跪,膽子倒是不小。

  倒是蕭樓的聲音懶洋洋地說:「她們根本不是降臨的人,又怎麼會聽令?不過我很好奇,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假扮降臨殺手,到底是為了什麼?」

  大嬸拔出手上的筷子,揮拳就沖了過來,「蕭樓,納命來!」

  不過顯然我還是高估了她們,這二人用實力證明了蕭樓絕非狂妄自大,而是實話實說。

  五招過後,我看著蕭樓神色平淡地揮手讓護衛抬著兩具屍首離開,眉頭擰了起來,他似乎犯錯了,還挺嚴重。

  「殺你似乎應該派個厲害點的角色吧,比如先前的病郎中。」

  蕭樓歎了口氣,「我想我猜到為什麼要派這二人前來刺殺了,不過是一次試探而已。他倒是真想到了這上面,是我大意了,小看了他。」

  「誰?」

  蕭樓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鐵牌上,語氣輕快地說:「不如你給我講講這個令牌的故事?」

  我慌了神色,急忙道:「走吧,我還要趕工。」

  該死!我分明看到蕭樓嘴角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連續兩天沒有合眼,我終於完成了生平第一個由自己主導設計的方案圖,九曲城樓加固重建。

  我一直覺得無論是煙洛還是洛松都活得相當失敗,庸庸二十載一無所成,但想到之後的幾十年我可以驕傲地告訴別人,這座無堅不摧的城樓是我設計的,我深刻地覺得,少吃幾頓飯也是沒有關係的。

  這種喜悅之情一直持續到我見到南宮晉為止。

  很不幸,他就是負責審核驗收圖紙的人。營造之計他也懂,這老頭是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捋著白色的山羊胡,不住地點頭道:「有長進,有長進。」

  我依然莫名其妙地怕他,不說話。

  南宮晉看了半晌圖紙,站起身來面對著我,一副老懷為安的模樣道:「孩子,真的沒有想到,你做得很好。」

  說完扔下莫名其妙的我,走了。

  我推了下一直在伏案看公文的蕭樓,問:「他什麼意思?」

  蕭樓好笑地看著我說:「我想南宮先生是在表揚你。」

  「從小到大他表揚過我嗎?」

  「沒有。」

  「所以他嚇到我了。」

  蕭樓拉過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身邊按在他的腿上,他的長臂自後面抱著我,說:「松兒,這些年,你做得很好,真的。」

  我突然覺得眼眶有點濕潤,又似乎被蕭樓漸漸升溫的胸膛燙到,掙扎著跳起來。

  蕭樓一下子把我拽了回去,固執地把我圈在胸前,埋頭在我的頸間,低沉的聲音道:「松兒,這些年,你心裡一直都有我是不是?」

  蕭樓的體溫暖暖地傳過來,我卻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徹骨冰冷的池水和他奔向洛施的背影。如果一次的背棄我還能抱有無知的幻想,那麼,再一次地被放棄,我還能相信什麼呢?他人前人後如此地表裡不一,我拿什麼去相信現在所看到的是真實的蕭樓?

  「有過,但是後來就沒有了。蕭樓,我不得不承認時間是個好東西,會讓人忘記很多事情。」

  蕭樓的懷抱一僵,慢慢地說:「你是說你已經忘記了我,所以你再也不肯像以前那樣叫我,我對你而言只是東臨王蕭樓而已了?」

  「我相信同樣的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蕭樓握住我的肩頭,把我扳過來面對著他,我的腰被卡在書桌上動彈不得。他英俊的臉緊緊地繃著,猶如冰霜,「我寧願你恨我,也不願意你這樣不冷不熱地對我。」

  「我寧願忘記你,也絕對不會再次喜歡上你。」

  「你非得和我抬杠嗎?」

  我憤恨地一咬牙,使勁推開蕭樓,撞得書桌吱嘎吱嘎地響,我退後幾步道:「你非得逼我嗎?蕭樓,你要我把你記在心裡,可是你置我於何地?你的結髮妻子是我姐姐,你忘記了嗎?」

  蕭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把我逼到牆角。他低頭死死地盯著我,帶著無盡的壓迫感,「我知道這件事你一直耿耿於懷,但我告訴過你很多次,當年娶洛施和上次不救你,都是有原因的,你給我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為何不肯相信我?」

  「原因?哈哈,蕭樓,我是傻,但不是無知,我不再是無條件相信你不懷疑你的小松鼠了。你什麼事都瞞著我,卻說都是為了我好,如果你那迫不得已的苦衷真的存在的話。但是你捫心自問,有沒有利用過我,傷害過我,來實現你的帝王夢?」

  蕭樓眼神一抖,細微得幾乎不可覺察,卻讓我心頭一冷。「你指什麼?」

  「利用我使得七叔叔殺了李景天。」

  蕭樓一愣,正欲開口,我接著說:「你不用否認,當時我確實沒有想到,為什麼大黃蜂會說信是亦聲寫的,七叔叔口中的他又是誰?後來知道了你和大黃蜂相熟之後,能把亦聲、我和七叔叔聯繫起來的人就只有你了,七叔叔當時已經說得那麼明顯了,可恨我居然沒有想到那個人就是你。而李景天的死看似對景溯有利,實際上也解了九曲之圍,買李景天一命的人根本就是你。你知道想到這些之後我有多麼的害怕嗎?」

  蕭樓黑眸中晃過絲絲痛色,臉色漸漸軟了下來,伸手過來拉我,「松兒。」

  我苦笑著甩開他的手,「是你逼我說出來的。你記不記得我曾問過你,你說當日雍山之上我們重逢你並沒有認出我來。但是,其實早在刺殺李景天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了,卻一直裝作不知道,還睜著眼睛跟我說瞎話。蕭樓,你看看,你並不是像你說的那麼在乎我。」

  「松兒,我有……」

  我打斷他,「是,你又有原因,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就像當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娶姐姐,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認出我來,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騙我利用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坐上那該死的龍椅。」

  蕭樓沉默了,眼裡卻風起雲湧濃黑一片,他的呼氣粗重胸膛起伏,一下重過一下。

  我實實在在是激怒了他。

  但是他並沒有像我想像中的暴怒,在長久的沉默過後,他後退了一步,墨發如絲,劍眉入鬢,往昔淩厲的眼神被一絲愁緒沉澱了下來,只剩下滿眼的煩躁,他的一聲輕歎似梗在喉間,非常的不清晰,像被抽去了精氣神一般。

  他說的是:「你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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