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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7

  寒冬的嚴寒正在慢慢消退,冬天似乎在盡力留住屬於自己的快樂時光,從鵝毛大雪到小雪紛飛整日不間斷地下,建築物、樹木甚至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被覆蓋上了白色的外衣,天地之間一片銀白。簡單的統一。舉目遠望,所見之景竟然同我時常夢到的夢境相似,無邊無盡的銀白色向遠方蔓延開來,似乎世間只有我一個人形單影隻,而我,永遠走不出這片白色的虛無,永遠走不到盡頭,得不到依靠。

  我很累,也很悲哀,放眼天下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所。天下三分,眼下怕是只有帝都所轄範圍會讓我活得輕鬆一點,自在一些,至少不用時時聽到那兩個人的名字。為人兩世,卻都深為情傷,滿身傷痕,我倒黴到了不帶銀子都能丟銀子的地步了。真不知道前世造了多少孽,莫非是狐狸精轉世,傷了世間一干癡情男子?

  先不論前世因果,但說當今兩位少年英雄都與我海誓山盟過,也算是件值得向金珠、銀珠、翠珠炫耀的事情。若是有人給我潤筆,說不定能寫出一本情感豐富稍帶香豔的風流豔史來。

  但眼下,這兩位我避之不及,只能前往帝都,所幸帝都很大,遇到李富的可能性應該很小吧。

  自晉城前往帝都,有一個重鎮是必經之地,就在這裡,我曾經利用七叔叔對我的疼愛,引他前來殺死了二伯伯,號稱「戰神」的平南大將軍李景天。使得七叔叔心懷愧疚,使得平邱城不再固若金湯,卻也在一定程度上解了蕭樓的九曲之困。

  平邱。

  看來李景天的死對於平邱的影響依然持續著,城門前的進城盤查十分嚴格,巡城的官軍甚多。我雖然給了銀子但還是被搜了個徹底,幸好小麗這張人皮面具姿色平庸,官軍興趣索然地占了我不少便宜之後就放我進城了。

  見天色已晚,就在城裡找了間客棧住下,打算明天一早再趕路。

  很久之後,我依然在想,如果那天傍晚我沒有在城裡逗留,而是穿過平邱出城繼續趕路前往帝都的話,之後發生的事情會不會簡單許多?這場亂世糾葛會不會沒有我的參與?

  可是,很多事情,往往只是須臾之間就得以改變全域。

  吃過晚飯我倒頭就睡,睡到半夜突然被吵醒,紛亂的人聲和陣陣嘈雜的響動聲充斥在耳邊,似乎全城都在動盪。

  我迅速地穿好衣服,下樓看個究竟。

  客棧的前堂已經聚集了不少住客,大多睡眼蒙矓地出來探探因由。

  店小二點亮了幾盞煤燈,穿梭在七嘴八舌的客人中解釋著什麼。

  我拉住他的胳膊,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快速地說:「姑娘莫怕,現在小的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已經有人去打探了,待會兒就能帶回消息。」說罷就被旁邊的人拉了過去。

  我其實是想告訴他,這種吵鬧的聲音我是熟悉的,這也正是我不安的原因。

  我長大的地方--遼城,位於版圖的最東北,地處邊疆,時常會受到遊牧民族的入侵,深夜被驚醒的原因只有一個,有人攻城。爹爹會帶著將士們迅速地做好佈防,商討對策,是出擊還是守城。而我和姐姐就會被帶到地道裡躲避。在陰冷潮濕的地下,隱約能聽到一點聲響,卻平添了更多的猜測,對上面戰局和家人命運的擔憂,然而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心焦地等待,直到有人拉開頭頂的暗門帶我們出去。但即便在那樣的環境中,姐姐也不同我多言,只是端莊地坐在一旁。有時候我在想,她和我究竟是不是一家人,血管裡流的是不是同一種血。為什麼我感覺她像高高在上的王后,而我只是低賤的侍女,期待她偶爾低頭能看到我的發梢。

  很快,店小二所說的出去探消息的人就回來了,證實了我的推斷。

  平邱被圍,二更時分對方發動了第一次攻城。

  「他娘的是哪個不長眼的兔崽子擾了大爺的美夢,景溯那廝還是蕭樓那廝?」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漢氣勢洶洶地吼道。

  來人在他的大嗓門中抖了抖,小聲說:「回大爺,是這二人聯合攻城。」

  「什麼?」在場的除了不問世事的婦孺孩童大家都是滿臉的驚訝。

  倒是一直坐在角落裡的落拓書生抖了抖衣角上的灰塵,感慨道:「這兩人真就走到一起了,世上真是沒有永遠的仇人呀。」

  方才那大漢拎著煤燈往那書生面前照了下,燈火映明瞭他的臉,膚色白皙,眼睛不大,鼻樑堅挺,薄唇微抿。說不上多麼出眾的五官,但湊在一起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蠱惑的感覺,眉宇之間盡是風情。他明明沒有笑,嘴角沒有半分扯動的痕跡,卻讓人覺得他在對你溫柔地笑。

  我暗咒了聲,最近怎麼總遇到小眼睛的男人,眼睛小心眼可一點也不少,贏謀和大黃蜂都挺不好對付的。這廝倒好,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也不能是個省油的燈。

  大漢見了他的模樣也是愣了一下,隨即大聲說:「聽你這小子的意思,景溯和蕭樓的聯合早就在你意料之中?」

  書生似乎不習慣面前耀目的燈火,又往陰影裡挪了幾分,半明半暗的臉在光感的陰影下更顯韻味。

  看得我色心頓起,咽了下口水。心想當今要是有好男寵的女主,這廝指定得被收入後宮夜夜笙歌享那魚水之歡。

  書生說:「在下不才,月前李富李將軍帶兵攻打九曲失敗,」戰神「李景天被人刺殺之後便想到了會有這麼一日。德勝九年十一月二十一,西昌王景溯帶兵攻打平邱,雙方僵持不下。景溯兵馬在城外駐紮,而其本人回到晉城,傳言這期間蕭樓曾與其書信來往過,商討的便是這件事。對於他二人來說,帝都這根骨頭太大,他們獨自啃不了,唯有合二人之力奪下骨頭,至於歸屬問題,他們之間本來就有深仇,到那時再一決生死也為時不晚。」

  我不禁問道:「既是如此,他二人為何不早些聯合呢?景溯既然想要合作,當年為什麼要殺害洛南聲一家?」

  書生灼灼的目光追隨而來卻又斂去光芒,淡淡地打量了我一番,平靜地說:「當年的事情在下沒有經歷不敢論說是非。但依現在的情況來看,景溯不是不想聯合,而是主動權掌握在蕭樓手中。景溯殺害洛南聲一家本就是不義之舉欠了蕭樓的,怕是只有蕭樓提出合力方可達成。」

  大漢歎了口氣說:「世事無常呀,這世道變得真是快。想當年我在遼城恰好趕上了洛家的慘禍,那真叫慘不忍睹,人間地獄呀。偌大的宅子燒得片甲不剩,燒焦的屍臭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就是這不共戴天的仇,蕭樓也能放得下,不簡單呀。」

  胃抽搐得疼痛,似乎聞得到大漢所說的那種刺鼻的味道,胸中一陣翻湧。我微微彎腰用手按住了胃。

  書生接著說:「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為,更何況蕭樓身後有」兵謀神算「南宮先生的幫助,若不是兵力太少,天下的歸屬怕是早有定論。」

  這馬屁拍得太明顯了,大家打量書生的同時都在猜想,已經有人問了出口:「這麼說來,小哥是蕭樓那邊的人?」

  書生笑了笑,這一笑風情瀟瀟,笑得我神魂為之一顫。幸好這廝生得男兒身,要不世間又得多個紅顏禍水。

  要說這平邱的百姓還是帝都的子民,市井之民看不到朝堂之上的紛亂糾葛,不過就圖個溫飽安穩度日。平日裡閒談議論下蕭樓的仁義景溯的豪爽,咒駡下李榮的窮奢淫欲,過過嘴癮。但是眼下景蕭二人攻城,攻打的是百姓賴以生存的家園,能揭竿而起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多半圖個太平日子也就罷了。本能的驅使已經讓他們站在了景蕭二人的對立面,這下抖落出來一個混入羊圈的狼,群羊瞬間變成了群狼。大家都是目光兇狠地看著那文弱書生,吵嚷著要綁了他去見官。

  那書生倒也不怕,依舊慢條斯理地說:「諸位不要妄加揣測,在下只是很客觀地分析分析,沒有偏袒任何一方。」

  無奈大家咬死了他是奸細,幾位大嬸不為他的美色所惑,拿來繩子就要上前綁他。

  恰在此時,門外走進來一隊官軍,為首的人在店內巡視了一番,便朝這邊走了過來。

  店掌櫃殷勤地迎了上去,說:「江隊長來得正好,我們剛好發現一名敵軍的細作,正準備綁了送官查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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