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開不敗 | 上頁 下頁


  我從來沒有想過,上天還會垂憐於我,讓我遇到這樣寬厚的男子。可是,為什麼令蘇喜歡的會是如今這樣一個殘破的煙洛,而不是當年那個明媚如花的少女。蘇,恨只恨,在我一生中美好的時候沒有遇到你。

  蘇的吻落在我的發上,他低聲說的仍是那句:「好不好?」

  「不好。」

  蘇的懷抱突地一僵,我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蘇,對不起。煙洛不能跟你走,有些事沒有做完我不能放棄。若是放棄了,那之前的種種便都沒了意義。」

  蘇扶住我的肩頭,褐色的眼睛裡漾著柔情,他說:「若是你做完了要做的事情呢?」

  我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蘇,如果我還活著,我一定要嫁給你。」

  蘇也笑了,在我唇上輕啄了一下,「我們說定了,這便是你給我的誓言,終有一日你會是我的娘子。」

  對於一個女人,有一個不錯的男人說要等你應該是件很驕傲的事情,尤其還是對一個高傲的繡娘說的。

  然後我想到了一個問題,便緊張地問出了口:「可是蘇,你的父母會同意你娶一個卑賤的繡娘嗎?」

  蘇撫摸著我的長髮,無比有愛地說:「放心,有我在,就一定能把你娶進門,再不許你這樣妄自菲薄。」

  很久之後我都在想,那真的是我聽過最動聽的情話和最真誠的諾言。

  蘇說:「煙洛,其實蘇不是我的全名,我是……」

  我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別說。我現在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誰,你是誰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等我把事情辦完了,我就到你家去找你。」

  「可是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我家在哪兒?」

  嗯,很有深度的問題。

  我無賴地笑笑,「那你來找我吧。」

  「那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把事情辦完?」

  嗯,蘇的問題都很有深度。

  我揚起頭看著他,「不如這樣吧,我們來做個約定,每隔三個月便在初一那天在城外清涼寺門外的杏樹下見面,好不好?」

  蘇捧起我的臉,又在我的額頭印上響亮的一吻,「真聰明。」

  那晚我和蘇相互依偎著聊了一夜,東拉西扯的竟似有說不完的話。

  蘇問我可曾有過喜歡的人。

  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年少無知的青春年華,把從記事起見過的男人都想了個遍,卻悲哀地發現記憶裡依舊只有那個少年英挺的身影。那一年,他手裡攥了個很大的松果,上面工工整整地刻著我的名字。他對我說:「小松鼠,我們長大後還在一起吧。」對於他那樣的人,能說出這句話已經是莫大的不易了。我努力地想了想,卻發現多年未見自己竟然想不起他的臉了,我與他的愛恨交織只模糊地剩下了一個輪廓。

  「後來呢?」蘇十分多事地問。

  我在他懷裡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悶聲說:「後來我叫他一聲『姐夫』。」

  蘇笑了。

  我在他的懷抱裡漸漸入睡,夢裡卻出現了那個少年模糊的影子。前塵往事翻湧而來。那時我們兩家交好,爹爹又把我當男孩子養,自是整日同他混在一起。相處久了,也是知道了他的好,想來也是那時候年少天真沒有功名利祿人性貪念的牽絆,只是我和他純純的相知相戀。十二歲那年,他對我說要為我種滿園子的松柏,讓我總能吃到松子。我天真地以為,正如他說的,我們長大也要在一起,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就像書裡寫的那樣,執子之手,白頭到老。等到膝下兒女成群的時候,等到我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就相依坐在他為我種下的松樹下,看朝陽初升,看斜暉落日。可是十五歲那年,他的一紙婚書上寫的卻是我姐姐的名字,我那位高雅美麗的姐姐。我悲極而怒,摔碎了他送的所有東西,包括那個松果,斷了心裡所有的念想,連夜去了靜安庵求了靜難師父收我做俗家弟子,跟著她雲遊四方近兩年。卻不知,這一去,天翻地覆。

  這世間再也沒有了小松鼠,和她十五歲那年就已經失去的小樓哥哥。

  這一覺睡得倒是安穩,早上醒來的時候蘇已經不在了。我正琢磨著他是不是內急去了茅房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血書,觸目的紅色驚得我一頭冷汗。顫顫巍巍地拿起來,讀了前句便傻笑了出來,我房間裡胭脂水粉衣服首飾一應俱全,唯獨沒有筆墨紙硯,身為繡娘平日裡與針線為伴要文采何用?

  蘇說他家裡出了些事情要馬上回去,三個月後一定如約相見。

  我抽出凳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杯隔夜的冷茶下肚心裡居然還是暖暖的,從現在開始我一定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拿生死不當回事,這個世間,居然會有一個男子喜歡像我這樣的女子,還是個不錯的男人。

  好人竟然真的會有好報。四趟茅房沒有白上,居然讓我抱回了一朵大桃花。若是這樣算來,是不是應該找個日子擺酒謝謝翠珠、金珠、銀珠不知道是哪個丫頭給我下的瀉藥。

  蘇那天的問題我並沒有給他答案,因為不知道如何開口。

  約莫半年多前,繡品大賽的當天傍晚,我坐在屋子裡頭聽外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心裡卻被細細微微的懼意填滿,像我這樣低等級的繡娘若是過不了關便沒了容身之所。銅鏡中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龐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我並不喜歡現今這張臉,爹爹常說,女子太過美麗不是樂事,還是咱們的小松鼠這樣不醜不俊的好。可是我原本的那張臉毀在了兩年前的斷崖底,因為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毛病,高空墜落的時候臉是沖著地面的。小樓哥哥曾對我這個癖好又怒又氣,顫顫巍巍地指著我摔斷的鼻樑骨大喘氣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最後拂袖而去。記憶中似乎再也沒見過他這樣生氣,他的面具已經嵌入皮肉,所以我總是懷念地想起年少時候的小樓哥哥。

  那次大概是十二三歲的時候,為了展示我們倆是會輕功的,當然,主要是我想展示,東跑西顛玩累的時候就不願意坐在屋裡的椅子上或者是院子裡的石凳上這樣沒有難度人人能坐的地方了,於是,院子正中那棵大楊樹的枝幹就成了一個有點難度的凳子。

  那天,天空湛藍,偶有微風,池塘裡波光粼粼,反射著太陽的閃閃金光,一派美好。大概是我中午的時候吃多了,要不就是小樓哥哥正在發育某個地方長大了,反正我們剛擺好姿勢準備坐下的時候,樹幹吱嘎地叫了一聲,小樓哥哥反應神速立馬抓住了旁邊的樹枝,伸手過來拉我卻沒有拉到,我應聲直墜而下。我登時慌了神,其實也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哪裡容得我想起來自己其實是會輕功的。小樓哥哥居然比我還慌,以他那個比我聰明很多的頭腦居然也忘了他其實也是會輕功的,真是給他的師父赫赫有名的回雪俠客丟臉。但是本著有難同當的原則,小樓哥哥也跟著跳了下來,恰好壓在了我身上,平白地給我的墜地增加了一個人的重量。根據他後來在我的追問下,沒有好氣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解釋,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他確實是忘了自己是會輕功的,跳下來是想給我做人肉墊子的,但……一來我全心下落根本沒搭理他,主要是我臉朝下沒看到他;二來還是我臉向下的問題,留給他一個平淡的背影,他費了好大力氣也只抓下了我半截衣衫,毀了我一件頂喜歡的衣服……我恨恨地告訴他如果不是他跟著搗亂,我的鼻樑骨也許不會斷。他那樣的脾氣居然也讓我激怒了,醞釀了半天才頂了我一句,「你他娘的是不是女人,有沒有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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