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千面侯君心(90)_御前承墨

九〇

　　「你上街去問問，誰家快要及笄的姑娘還不懂得春心是個什麼東西？——『發蠢的心』，虧你教得出來！我告訴你，但凡這滿京城你能找出第二個玄兒這樣憨的，我這就許你去金陵！」老頭兒絲毫不含糊。

　　方直癟了半天的嘴，吃了一肚子的憋，跟個氣包一樣怏怏離去。沒錯，「發蠢的心」就是他教的，那又怎麼的了？！怎麼的了？！方直如是想。

　　一晃十天半個月的光景過去了，玄墨好吃好睡地養好了身子，眼見著她又活泛了過來，可淩書玉那張原本線條就硬朗的臉卻越發地瘦削下去。不過，淩書玉僅僅是清瘦了幾分，他並不賠本，自從「應邀」住進了「默默紅娘」，他就整日陪在玄墨身邊，不知不覺中，也就換來了玄墨對他的依賴，甚至是言聽計從。

　　「淩哥哥，嗯……我已經全好了……」這天，玄墨又撲閃著桃花眼，支愣著她的兔子耳朵扭到了淩書玉的跟前。

　　「那好，藥丸可以停了。」淩書玉放下筆，不知為何，近來他總有寫不完的密信。

　　「嗯……」玄墨不肯走，仍賴在他身邊。

　　淩書玉眯眯眼，故作不解地問：「三三還有事兒？」

　　「嗯。」玄墨的一隻腳扭捏地在地上劃著圈，對對手指頭，才羞澀地點點頭。

　　「何事叫三三這般為難？」

　　「淩哥哥……看大餅哥，嗯，你答應過我的……」玄墨顛三倒四地吐出了自己的心事。

　　「噢，這事兒啊——」淩書玉眺向窗外，沉思了片刻，玄墨焦慮地盯著他的嘴，目光中滿是期待，心裡一半涼一半熱。沒一會兒，淩書玉回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竟然應允了！

　　玄墨興奮死了，一時有些忘形，扳過淩書玉的臉就在他的頰邊留下香吻一個，「弄玉，快！給我找身最好看的衣服出來！」小呆鳥雀躍地跑開了。

　　淩書玉意猶未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沖著房門輕笑道：「好歹也算你的初戀，嫁我之前總得做個了斷不是麼？」

　　暖風熏得春心醉，去見大餅哥的這一路，玄墨時不時就抬起頭來沖著淩書玉傻笑——一小部分是感激的笑，大部分則完全是發春的癡笑，笑得淩書玉隱隱地生出些不爽的感覺。

　　「淩哥哥，你幫我看看，裙子後面有沒有褶子？」

　　「沒有，很平整。」

　　「淩哥哥，你幫我看看，頭髮亂不亂？」

　　「一絲不苟。」

　　「淩哥哥——」

　　「你衣服沒有土，頭髮很乾淨，牙上沒有菜，笑得很乖巧，三三你還有什麼要問的？」淩書玉一口氣彙報完這一路走來玄墨都不知道問了多少遍的問題，太陽上的青筋已然清晰可見了。

　　玄墨完全沒有覺察到某個人已經暗漿翻滾了，歡天喜地地沖著淩書玉嬌俏地一笑，輕輕地說：「淩哥哥，你對我真好，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呢！」

　　這種喜歡還不是建立在親手把你推到別的男人懷裡的基礎上麼？！淩書玉如是想，就算他知道玄墨這次的喜歡無非又是一次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傻戀」，他心裡還是有些鬱鬱寡歡——玉樹臨風的自己怎麼就沒蹚上丫頭的一見傾心？！

　　歷史性的一幕又重演了，玄墨俏生生地往門口一站，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她的大餅哥對她笑著說一句「小妹妹，你又來了？」，可任她杵了半天，餅店老闆的眼神裡，除了陌生還是陌生，只是把她當作一般的客人迎進店。玄墨心裡頓時悽楚無比：她朝思暮想的大餅哥，根本就，不記得她是哪根蔥了。淩書玉睇了一眼玄墨，自顧在一旁竊笑，心裡頭還說著風涼話：小呆鳥，自作多情了不是？一百個和尚認一個方丈的確好認，可那方丈僅憑一面又怎能逐個認得清這一百個和尚？

　　淩書玉正好趁此機會唱個白臉，牽起玄墨的手，溫柔地捏了捏以示安慰。一股暖流頓時湧遍了玄墨的全身，尤其是腦子，更是熱得厲害，馬上就激發起玄墨不滅的鬥志，於是她瞅著餅店老闆來寫菜單的當口，趁熱打鐵道：「大餅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淩書玉那口茶又噴了，心道：怎麼又是這一句？！

　　玄墨又不把淩書玉放在眼裡了，期許的目光勇敢地迎向餅店老闆，試圖喚起他「塵封」的記憶。這餅店老闆一副被迫吞下耗子的表情，極不自然地咧咧嘴，艱難地回道：「小妹妹，你也，很，可愛。」傻玄墨只顧激動了，完全沒聽出人家根本就是在敷衍她，朵朵小桃花又迷醉地射向大餅哥，那秋波蕩得，漾得……淩書玉實在是捨不得再叫別的男人看去了，拉下臉來沉聲問道：「你們有桂花糖漿拌蘿蔔絲吧？」

　　「有。」

　　「一大盤。」

　　「好嘞。」

　　「三三，你想吃什麼餡的餅？」淩書玉又轉向玄墨問了一句。

　　玄墨兩眼繼續放癡光，眼見著口水就要淌出來了，「大餅……」「哥」字還沒脫口，淩書玉臉色一沉，在桌子底下用雙腿狠狠地夾了一下玄墨的小細腿，玄墨吃痛，生生地把話頭咽了回去。淩書玉冷冷地瞪著她，稍稍偏過一點臉吩咐老闆道：「的確是吃大餅，蝦蓉、羊肉的各一份。」

　　「好嘞！二位客官，請稍後！」說完，餅店老闆回身張羅去了。

　　「大餅哥哥——」玄墨的小細脖兒追隨著餅店老闆又擰了個勁兒，淩書玉大掌上前一夾，夾著玄墨的臉腮就把她的臉強行擰向自己，玄墨使出吃奶的力氣跟他較著勁，脖子都掙紅了。

　　「你就擰吧！擰成個歪脖子你的大餅哥可不要你！」淩書玉生怕傷了她的筋，索性鬆開了手，板著臉詐唬道。

　　這句還真管用，玄墨戀戀不捨地調回頭來。

　　「喏，這蘿蔔絲清爽開胃，你病剛好，舌頭沒味兒，先吃點這個清清口。」沒見著淩書玉自己吃，倒只見他忙活著往心不在焉的玄墨嘴裡送，而玄墨一心惦念著大餅哥何時來送餅，機械地嚼，胡亂地咽，淩書玉喂多少她就咽多少，根本就不知道淩書玉給她喂的是什麼，不一會兒，大半盤蘿蔔絲見了底兒，通通下了玄墨的肚兒，敢情淩書玉還真把玄墨當成兔子喂了。

　　眼見著玄墨的長耳朵就要生出來了，她的大餅哥來送餅了，玄墨沉迷的眼神情難自禁地又捎上了她大餅哥的臉。

　　淩書玉陰鬱著臉，一邊撕下一塊餅堵住玄墨的嘴，一邊朝餅店老闆揮揮手：「有事兒再叫你。」玄墨一聽這話急了，滿嘴是餅的她連嗚嚕帶比劃了半天，終究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心愛的大餅哥被淩書玉支走了。玄墨鬱悶之極，默默地垂下頭，含著嘴裡的餅也不嚼了，眼睛盯著盤子裡的餡餅就開始發直。

　　淩書玉見狀，一擰眉毛，拽起玄墨就把她牽到了自己跟前問：「怎麼了？」

　　玄墨的眼眶倏地就紅了，習以為常地靠上淩書玉的肩頭，一邊捶打一邊委屈地指責他：「都怪你，人家還沒跟大餅哥說句話，你就——呃，呃，呃……」玄墨哭訴不下去了，因為她不住地打嗝。淩書玉皺皺鼻子，臉上卻是多雲轉晴，壞壞一笑，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對，我這就把他叫來，嗯？」正欲抬手張嘴，玄墨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低聲求道：「別，讓我先想想跟他說什麼——呃，呃……」

　　淩書玉莞爾，心道：良機不待人呐，我的乖。拍拍她的小手在她耳邊悄聲支招道：「這還不簡單，你想給他說說話，還想說出來的話能討他歡心是不是？那麼，既然是在他店中吃飯，那你就給他說想再添置點菜什麼的，比如說……」說到這兒，淩書玉腦子裡很快應景地浮現出了某個鐵定要發生的場面，覺得自己都要噴笑出來了，玄墨在他懷裡扭扭身子，催促他快說，淩書玉一本正經地附耳續道：「比如說，蔥什麼的……」

　　「妙極！」實心眼的玄墨大喜過望，從淩書玉的身上支開身子，雙手反握住他的大掌求道：「淩哥哥，那你快快把他喚來！」

　　「好。」淩書玉又是深邃一笑，心道：乖玄兒，這可是你自己要的哈，後果你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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