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二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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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漲起的時候,天寰和我陪著康復中的上官先生去踏青。 上官先生蘇醒後,對我們總是微微地笑。他很少說話,也從不提過去的事情。 白鹿原上,孤煙渺渺,遠樹芊芊。竹椅上的青鳳先生,安詳地聞著春的氣息。 他似明澈物外,又似神思澡雪。他背後的天寰,玄色布衫,宛如水鏡。 好像一切又回到相逢的起點,但到底不同。蒼穹裡,鳳與大鵬,已結伴過雲。 一架馬車候在夕陽裡,孫照對上官先生抱拳。上官先生沒有看我,只望了天寰一眼。 「朋友之相處,難免一散。與其讓我為帝,正式和你分別,不如像現在這樣,我為東方,你是上官,我們隨意在旅途風景裡告別。你在江南的隱遁地,我不會跟任何一個人說。我們之前能一起俯仰在宇宙之中,相從在天地之間,我們就該滿足了。今後無論再發生什麼事,你只是林中的青鳳,再不要墜入廟堂戰場。鳳兮鳳兮,我絕不要再見你。」 天寰把他抱上馬車,說話時始終注視著他的眼睛。上官先生沉默,但同樣凝視著他。 我對上官先生一拜,「先生,你所託付的,我都記住了。軼,請珍重。」 上官先生的眼裡清淚盈盈,他笑了,「師兄,夏初,上官軼就此永別。」 他放下車簾。他曾為人生,曾為人死,總該有閑山一片,安度餘生。 天寰的人影蕭索,他眼中的水光映著夕陽。許久,他才緩緩抬手,笑了聲,叩了叩車。 孫照揚鞭,馬車疾馳而去。先生終於走了。鳳歸塵世之外。 青山在萬景之外,落日照五陵之西。 其實,何止朋友同僚?父母骨肉、情人愛侶的相處,都像是結伴走人間的一段旅途,總會有離別的時刻,也不該強求長短。 臨別能一笑,緣分已無缺。 第十一章 易儲 我們得到浩晴的那天,阿宙失去了玉飛龍。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繈褓中的浩晴大哭起來的時候,我就想到玉飛龍在青山碧溪裡的白影,想到它那雙棕黑色的眸子。玉飛龍對於阿宙和我,意味著生命的一部分。它被殺後,我心裡某一塊地方就慢慢荒蕪下來。隨著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心中埋葬玉飛龍的荒塚上又長出了青草和野花。 雖然皇帝三令五申不要再追究,阿宙聽任被解除兵權,他深自韜晦,閉門謝客,不再過問政事軍事,但朝廷內外對皇太弟的疑問一直沒有平息。 皇帝有兩個兒子,小兒子十分健全。東宮的位子風雨飄搖,日益為揣摩者觀望。養馬宦官的自殺,謀士沈謐的逃亡,讓阿宙只有用沉默來為自己做辯白。 儘管如此,皇宮每有美味奇寶,使者們就會趕馬送到趙王府。天寰做出樂意分享的姿態,而阿宙則在府內配合,向天下宣示兄弟無間。迦葉的周年忌日,阿宙送表章,請求辭讓皇太弟之位。皇帝不准。三個月以後,阿宙再上表請上教皇太弟金印。皇帝依舊不准。皇帝還將三個要求換皇儲的官員一併解職,處死了一個在長安號稱東宮有變的術士。 那三個官員,不過是見風使舵。但在沒有看清帝王用意之前,就搶著下注的是賭徒,不堪大臣之位。殺術士,好比殺雞儆猴。人人都能妄議帝王家事,皇家尊嚴何在? 天寰說過,他最恨別人揣摩他。 我知道,阿宙不是不能交出儲位,而是還沒有到交出儲位的時間。 政治乃荒唐的哲學,無恥的遊戲。可惜從古至今,一些最聰明最自負的男女樂此不疲。 誰隱藏到最後,誰就是高手。誰最讓人看不清,誰就是贏家。在這樣貌似平靜實則角鬥的兩年裡,太一和浩睛在父母的羽翼下茁壯地成長。 每個人從生下來開始,就有自己的性格。即使結在一棵樹上的果子,也各有天然不同。浩晴具有風雷般的性格。作為嬰兒'他就敢於用沖天的大哭來打破太極宮的肅靜。他還不會說話時,只要有所不滿,就會號叫著,揮動小手小腳來示威。他周歲後個頭就要比同齡的嬰孩大。他會用簡單的音節發號施令。 看著浩晴在殿內撒野,作為母親的我,有點兒苦惱。他的相貌酷似皇帝,而性格卻不內斂。不過,他偶爾也有安靜的時候。譬如太一在殿前練習彈琴時,浩晴乖乖地坐在我懷裡,水汪汪的眼珠冉冉而動,好像被磁石吸引了。 春季剛來,我看著太一專心致志地彈琴。飛瀑水花晶瑩,太一是剔透如水珠的孩子。水珠對著太陽,裡面蘊涵著七彩之光。浩晴歪著頭,他不動的時候,簡直就像個雪白的瓷人。可是一動起來,就好像隨時要打破他那層精美的瓷殼子。 太一突然止住琴弦,歎息了一聲。他的心思相當縝密,方才我竟絲毫沒聽出這聲歎息在他心中孕育。浩晴把手一伸,「琴!要琴!」 太一跑過來,「家家,我來抱他一會兒。弟弟你就像個大大的冬瓜。」 浩晴還不太懂得區別瓜果.而且皇家菜肴裡冬瓜不多見。所以他皺著眉想了半天,用小手捶打太一說:「哥哥冬瓜!」 太一對我笑道:「他不吃虧呢。弟弟一直這樣可愛就好了。」 「他就像小馬駒般烈。我們須得教他些禮節,不然以後怎麼管束?」我說得飛快。 浩晴雖聰明,卻還是沒聽懂。他象牙白的兩腮冒出團火氣,對我一齜牙。我吩咐圓荷把浩晴拉走。浩晴甩開圓荷的手,心有不甘地回頭望我們,好像要確定我們是不是繼續講他的不是。我對太一攤手,「你不能過於溺愛弟弟。你父親雖寵他,但還是有分寸的。將來你若繼承大統,浩晴畢竟是臣子。」 太一好像被觸及心事,「爹爹當年也這麼溺愛五叔?」 我搖頭,「我不知道,大概是吧。」 太一眉眼裡的愁緒就像江南煙柳中的雨絲,「母后,我不相信五叔會用玉飛龍害我。五叔騎虎難下,左右為難。讓與不讓太弟之位,都有風波。我並不怕朝政變局,但我怕再傷元氏血脈,喪失人心。」 左右無人,我捧住太一的手,「你這話是不能再對我之外-人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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