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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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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植舉杯,以杯底示我。我從容道:「廢太子之事,我身處他鄉,不過霧裡看花。雖然他不孝,但因為與我血濃於水,因此為北人收納。我每每訪問,關心不過是其衣食住行,問個冷暖。北帝對我哥哥有何盤算,怎麼可能告知我呢?人有旦夕禍福,廢太子離開洛陽時,還能說能笑,他如何死?死在何處?身邊何人?此事大將軍問梅將軍,可是比問我合適的多……」 蕭植還要說話,我一瞥皇帝:「叔父您說呢?」 皇帝遲疑的望望雲夫人,歎息說:「琮兒是逆子……天不容他。梅樹生迎他回來,本來就不是朕的旨意。妙瑾……不懂事,可朕前幾夜還夢見她吃糖桂花……」他用袖子擦臉 群臣斂氣噤聲。我又道:「關於妙瑾,我倒想告訴叔父,她被我保護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是瞞著北帝的……女兒是父親的骨血,等平安了,我送她回來。妙瑾兄妹之事,與我夫妻失和,有一定的聯繫,但我無怨無悔。此次來南朝大營,我想請求叔父一件事,請您允准。」 皇帝先是面露喜色,聽我有求,便不作聲。雲夫人冷冷道:「光華你該知道國法與私情有礙,你要是求什麼武器,什麼人,陛下就是憐惜你,怎可答應?」 我對皇帝垂首道:「光華只為了自己。我已失寵,路人皆知。在北朝,始終不習慣生活,此次我冒險到了這裡,求叔父不要讓我再回北朝去了。」 四座皆驚,一片嗟歎。雲夫人柳葉眉雙挑,似乎覺得意外,只要蕭植低頭,似乎微微一笑。 我本來倒是想用此將雲夫人一軍。你想扣住我?我就成全你。不過,真正的將軍,不會輕易上當。我心內一震,但還是堆出懇切之色。叔父猶豫,謝弘光忽然進言:「皇上,公主和親,乃當年不得已的辦法。北帝刻薄寡恩,現將公主母子強行分離,將她拋在洛陽水火,意圖以弱女子擋住我百萬雄師……皇上留住公主,才能安定人心。」 雲夫人瞪了一眼謝弘光。謝弘光說完,就如坐禪,閉目養神。 皇帝看了一眼大將軍,又看了一眼雲夫人,雲夫人笑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蕭植開口道:「公主是去是留,合該陛下定奪,臣下外人,不敢出謀劃策。臣之先期軍隊,此刻恐怕已經在洛陽城外了。」他大笑一聲,自斟自飲一杯。 眾人譁然,皇帝問:「大將軍預備現在攻城?」 「將在外,不能萬事請命。此刻乃是攻擊的好時候,今晚十萬人就將出發支援先鋒。公主……萬幸你逃出來了……」蕭植對我舉杯,我面對他,筷子一松,自然被他看到了。 我沉默著,似乎陷入沉思中。群臣也跟著靜默。此時「嘩啦啦」一聲猛起,眾人望去。原來有一個士兵不知為何,在帳子內被絆倒了,他託盤中的酒菜全部向元夫人和皇帝飛去,頓時狼藉。那侍從如同屠刀下的雞崽,嚇得傻了,連饒命都忘記了。 皇帝和周圍宮女宦官,忙著擦拭,蕭植怒道:「蠢才,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雲夫人一哂,嫵媚的眉眼,更顯柔麗:「這是大將軍的人犯上。可陛下在,就該陛下按宮法定奪。」她抹去自己下巴上的湯汁,笑道:「今日月圓,大軍出發在即,不如殺了此人祭旗,大將軍總不會捨不得嗎?」 我冷眼望去,蕭植眸子一暗,他停頓一會兒,就笑道:「為了江山和陛下夫人的尊嚴,蕭植何惜一卒?來人,就按雲夫人的意思辦吧。」 「……大……大將軍……小的跟了你十來年了。」那士卒大聲求饒:「雲夫人饒命,夫人千秋長命……」雲夫人淺笑著,眼光直向我,尖銳無比。這時,我身後的男孩八角,拉住了我的裙子,似也覺得不忍。眾人掩面,弘光挺身,終究無言。 我咳嗽一聲:「且慢。這人好像不該死。」大家沒有想到我會說話,連弘光都面色轉白,在案子下面對我細微擺手。 我走到那士卒面前,對皇帝跪下:「父皇在時,曾說我炎家近代殺戮較重。因此光華幼年就在佛前發願:只要在南朝,就不能見枉殺一人。請問叔父,光華出嫁後,南朝律是否改動?」 「尚未。」 「那此士兵就該打二十軍棍。法有成文,不成文。就引不成文的先例吧:光華六歲時,父皇身邊也有一斟酒的士兵發生差不多的一幕。當時酒熱,燙及父皇手背,也是如此處置。」 我話未完,雲夫人哼了一聲:「光華,這不是你父皇的朝代了?況且你才回來,就要代陛下做主嗎?」 我肅然,大聲呵斥道:「夫人越禮。討論國法家規,這是我炎家的事!」 雲夫人站起來,被皇帝拉住,她道:「你是要反對祭旗?出師不利,對你當皇后可是好事。」 我笑,穩穩貼住地面,盤腿道:「夫人聰慧,但畢竟從前是外國之人,有時候難免百密一疏。祭旗怎麼能用自己人?而且是跟著大將軍南征北戰十數年的老兵?此人有所冒犯,但他是敵人麼?是奸細麼?是判臣麼?他既然非奸非盜非淫,叔父,大將軍,諸君,夫人:此人可活否?」 蕭植一笑。弘光簡直是溫情的望了我一眼,群臣皆露曖昧之色。雲夫人的臉蛋,青一陣,紅一陣。皇帝好像被大棒打了一下,此時才回神。因為離得近了,他端詳了我的臉好久,說:「光華沒有錯。朕看此人也不必打了,就拉下去禁閉數日罷了。不過……」他的目光落定在我的唇上,他的聲音變得嘶啞:「光華你是絕代的美人,朕卻從未聽過你的歌聲。你用一曲換人一命吧。」 我心裡氣不打一處來。一位君王,竟然要自己的侄女如女伎般當眾唱曲?此人從未堂堂,現在就更顯畏縮。我心裡把他看低了,就聽弘光出言阻止:「公主不擅歌唱,臣乃謝氏最能歌者,臣獻醜一曲,為陛下助興吧。」 蕭植敲了幾下案頭,有個副將站出來:「一國公主,不便唱曲。」 雲夫人坐下,笑聲如銀鈴:「怎麼不能唱曲?歷史上的皇帝都有起舞歌唱之時,何況公主?」 那副將將筷子投於席面,壯聲道:「夫人當我國公主是你們高句麗島國的公主?沒事情抱著琴唱唱小曲給叔伯兄弟祝酒?」武將裡有人偷笑,雲夫人好像要咬碎銀牙。 我沉吟片刻,起來道:「我有心曲,願意唱,不過……」我環視眾人,迅速的拉住雲夫人的袖子:「雲夫人應該起舞相伴,才不辜負此曲。」 雲夫人臉色一變,皇帝捏了她的肩膀一下:「阿雲你去舞吧。」 我如同謳者坐于正席之中,熄滅了身後的一燈。月色如環,將我環抱。我挺直上身,對雲夫人一托手,意思是請。 我對八角吩咐說:「去取大將軍面前的那個瓷碗來給我。」 我的口氣不由分說,八角一吐舌頭,遵命了。我取過一根牙筷,在月色下慢慢吟唱:「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雲夫人沒有料到我唱如此悲戚雄渾的歌曲,但她確實是個聰明人,長袖曼舞,影子輕旋,十分美觀。我唱著胡笳十八拍,筷子打擊著碗邊,為自己打拍子。其實我夏初絕非漢代的文姬,元氏北朝也並非是胡虜飲血,但人要自己入戲,才能演得真了,因此我唱此曲至:「……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城頭烽火不曾滅,疆場征戰何時歇?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故鄉隔兮音塵絕,哭無聲兮氣將咽……」瓷碗盡碎,雲夫人的舞蹈嘎然而止。 皇帝雖是昏君,但卻顧曲,為此音調,悶悶不樂。群臣慘然。雲夫人壓抑不悅,回到皇帝的身旁。我趁機向眾人道:「光華告退。」走到皇帝之前,我故意挑釁的望了雲夫人一眼,對皇帝說:「妙瑾有東西讓我轉交給你,兩日後若您有空,請召見我。」 雲夫人好像意識到什麼,她忽臉頰一白,眸子露出驚色。 八角跟著我出來,他好像要讚美我幾聲,我笑道:「閉住你的嘴吧。」我將荷包裡的果子取出來給他吃,他眼睛一亮:「公主,這不是席面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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