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15)_談天音

一五

　　他挨過來，「這樣是有點委屈你。但等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就會願意的。我保證只寵著你一個。」

　　我冷冷道：「說夠了？玉飛龍已經完璧歸趙，我也該上路了。」

　　他訕訕的，「小蝦怎麼了？你討厭我？」

　　我直視他，「我不討厭你。可我不樂意給人當小老婆。就算你是王侯我也不樂意。我為什麼要服侍你，照顧你？我不要寵愛。你可知你的這個打算對我來說是種侮辱？你以為你是美少年，家世顯赫，女孩子就一定樂於到你花叢中去做你觀賞的植物？你以為我漂泊流浪，就沒有自尊，沒有理想？你錯了，阿宙。」我開始收拾東西。

　　阿宙好像被打了一記悶棍，半晌才說：「你在拒絕我？我生平第一次請求一個姑娘，你倒是不高興了。我是實話實說，沒有騙你。我不能承諾娶你當我的妻子，是因為這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我要是耍些鬼花招，學學人家甜言蜜語，本可以讓你願意的，但我不會。我母親，我大哥，都不會允許我娶你。小蝦，我剛才對你說的每一句話，並沒有分毫侮辱。」

　　我厲聲說：「是啊，你真是天大的貴人。阿宙，我告訴你，你就算是皇帝元天寰，我就算是不名一文的乞丐，在別人眼裡，你我的身份或許是天壤之別，可是在情愛面前，你是男，我為女，我們是平等的。即使你說娶我當妻子，我也不會願意，我不是那麼容易動心的人，憑你的樣子，也不能讓我一見鍾情。」

　　我剛轉身去拿竹背囊，阿宙就躍到窗外去了。我以為他是氣得一走了之了，定睛一看，原來阿宙與一個人打鬥了起來。那人正是昨日我誤撞的黃面男子，此刻，他已經成了刺殺阿宙的殺手，他手持馬頭刀，滿面戾氣，刀法既狠又准。

　　在打鬥中，阿宙左手受傷，可是依然身手敏捷。他並不急於出劍，而是團身騰躍，不斷避開對方的攻擊。這時，一陣狂風吹來，塵土四處飛揚。那殺手的眼中突然充滿絕望。他本來占盡上風，不該如此絕望的。我不顧對阿宙的不滿，喊道：「快出劍！他的氣勢已衰了……」

　　阿宙嫺熟地揮著攬星劍，龍行虎步，紋絲不亂。我失聲叫道：「小心你的上面！」

　　說時遲，那時快，殺手的馬頭刀已經向阿宙撲面而來，忽然，四周又跳出十來個黑影，為首的正是我在蓬萊店遇到的那個虯須客。

　　虯須客的刀快速揮舞成一輪彎月。他只一招，就置人于死地——殺手倒下了。與此同時，阿宙收回攬星劍，漠然道：「還好沒沾上他的血。」

　　我滿頭是汗，心裡暗罵阿宙：愚昧的驕傲，為了不沾血你才一直不出劍？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殺手的表情，他的臉上竟保持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好像終於完成了任務。

　　虯須客單膝跪地，「五公子，家奴們來遲了，請公子責罰。」

　　阿宙笑道：「你怎會失去時機？方才我要知道你跟著我，都不會出劍。」

　　「是，小的跟著五公子，是主人的命令。老爺有話要傳給公子。」

　　阿宙瞥向我，「什麼話？昨日我誰也沒見著，手也傷了。」

　　虯須客正色道：「請公子到那邊說話。」其餘十幾個人圍住了死者的屍體。

　　有人說：「在他衣服裡搜到一把錯金渦紋刀。」

　　錯金渦紋刀，那不是親王的部下才可以用的刀？我開始回想阿宙的身份。刺殺他的人，難道是親王的部下？他怎麼成了親王要殺的人？

　　阿宙的聲音變得很冷酷，「割下他的頭，帶走。」

　　戲已落幕。我昂首走出了蓬萊店，陽光灑在我襤褸的衣衫上。

　　我沒有去想阿宙，只在心裡回想著那個殺手的絕望眼神。而阿宙，平安就好，我和他此後也許不會再有緣相見。

　　我形只影單，走了好久。有馬蹄聲追上來，我沒有回頭就知道是玉飛龍。

　　「小蝦，你不告而別了？」

　　我仰頭看他，「好馬不吃回頭草。還要我臨別唱首驪歌？」

　　官道上人來人往，他長出口氣，「有的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來，你坐吧。」

　　我不要跟他共乘一騎！他仿佛猜到我的心思，蠻橫地把我抱上去，自己牽著馬走，我這才發現他纏著布的左腕還在不斷往外滲血，可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我們僵持著，就像賭氣的怨偶。玉飛龍健步如飛，馬嘶都沒一聲。

　　我肩膀上隱隱作痛。遠處，終於出現了青城山。阿宙停在界碑前，籲了一聲。馬兒俯身，他把我拽下來。

　　「小蝦，我不能再送你了，大哥要我馬上回去。這次他的命令我不可違背。我知道你要這樣和我分手……但是，我還是想……」

　　我摸摸玉飛龍的白毛，它對我也不舍。

　　我輕聲說：「言語之間的笑話，我不會放在心上。你多保重。」

　　他說：「那話全是我造次。我們今後有機會，能不能像朋友一樣喝一杯呢？」

　　我的肩膀愈加疼痛，有些分神，「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聽到我沒有拒絕他，他的眸子突然顯得流光溢彩，「一個月後，我到都江堰李冰祠門口等你。我會從日出等到日暮……如果我還能去，我一定去。若萬一我不能去，我會讓人帶著我的劍去。」

　　從我出宮來，從未有人像他那樣執著於我，但他為何執著於我？萍水相逢，短短幾日，我都弄不清自己對他的心意，他為什麼能那麼快做決定？

　　我有些矛盾，但還是說：「我要是還在附近，也許會來。」

　　一個月後，我會在哪裡？我是在宮中長大的。我明白對於有的男人，也許開口要一個女孩留在他的身邊，已是莫大的恭維。阿宙只是太年少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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