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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朱棣淡淡地說道:「聽聞父皇身子骨一直不好,出兵時得了些珍貴藥材,我已上書朝廷,請求返回南京探望父皇,皇侄已恩准我帶一百人返京。」

  錦曦驚喜,又湧起淡淡的悲哀。從前回京能帶五百人,如今只准帶一百人,真是防備甚嚴。她很好奇那個十九歲的皇侄朱允是什麼樣的人物。

  錦曦再次步入皇宮時,步履沉穩。

  洪武帝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輕咳了兩聲,「你把燕王府治理得很好。」

  錦曦雙手呈上龍鳳行天下翠玉道:「請皇上收回玉珮。」

  「朕賜給你們了,為何要收回?」洪武帝眼中的精光一閃又消失掉。

  埋首跪伏於地的錦曦並沒有瞧見這一幕,卻柔聲道:「從前是臣妾年少,不懂得侍候王爺,如今高熾和高煦都已長大成人,這玉也該奉還了。」

  她說得極為隱晦。其實洪武帝這龍鳳翠玉就本身而言只是與碩妃的定情信物,玄機卻在玉上刻的「龍行天下」和「鳳行天下」的字上。

  洪武帝立了弱冠的皇太孫,心中對將來會成為皇太孫威脅和隱患的藩王有所忌諱。這玉自然是不能帶在身上了。

  錦曦只能借家和萬事興來解洪武帝贈玉之意,乘機返還翠玉。不論皇帝是否收回,總是會消除他的疑心。

  「還記得當年在大內禦菜園內朕說的話嗎?」洪武帝沒有收回玉珮,似回憶起往事來。

  「臣妾從北平燕王府菜園親摘的蔬菜有十筐,特意送來孝敬皇上。」

  洪武帝慢慢地站起來,示意錦曦起來回話。

  她站起來的瞬間,他仿佛又瞧到了當年的錦曦,苦笑道:「錦曦沒有變,朕卻是老了。」

  錦曦大驚,不知如何回答,見立在洪武帝身邊的清俊少年依稀太子當年的模樣,便顧左右而言他道:「皇太孫都已成年,還是錦曦出嫁那陣子生的呢。」

  洪武帝聽著便笑了,「允,見過你四皇嬸。還沒見過吧?中山王的千金。」

  錦曦心中黯然,父親過世後被封中山王,葬鐘山之上,至今還沒去墓前祭奠。她勉強笑著,哪肯讓朱允先行禮,已跪下磕頭道:「見過皇太孫!」

  洪武帝極為滿意錦曦的知禮。看二人見過,便道:「允,你四叔就藩北平,平日見著的機會又少,這回來了,你好好陪陪你四叔。」

  朱允恭敬地回道:「是。」

  不過兩個照面,錦曦已覺得朱允似與太子同出一轍,卻比太子更為溫和。她歎了口氣,生出一絲希望來,也暗暗佩服洪武帝的心思。

  這麼多藩王,強大的不止朱棣。若是讓柔弱的皇太孫繼位,說不定可以牽制各地藩王,起個平衡作用。

  如此一來,想和朱棣在北平平安過一世也不是什麼難事。想到這裡她心裡一松,舉止更為自然。

  「對了,那玉珮是賀你二人成親之禮,收著吧。」

  「多謝皇上隆恩!將來高熾有了媳婦再傳給他。」

  洪武帝欣慰地笑了。

  錦曦出了午門外,朱棣已等得急了,不知洪武帝為何獨獨召見錦曦。

  「王爺,速返北平,現在就走。」

  朱棣只看了她一眼,沒有問她為何不去祭奠父親,也不去探朱守謙,喝令不做停留,即刻回轉。

  出了南京城,錦曦才道:「皇上病重,他咳嗽時用袖袍遮擋,我是習武之人,瞧著分明,已是猩紅一片。皇上看上去對我還玉珮之事極為滿意。可是,他生性多疑,我怕多做停留他會覺得是我故作姿態,反而不妙。」

  錦曦並沒有猜錯,她才出宮門不久。朱允瞧著竹籃內鮮嫩的蔬菜,無意中嘆息道:「四皇嬸真是美麗,瞧不出都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

  「允,你喜歡她?」

  朱允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略一沉思,便道:「四皇嬸居然能在北平種出江南菜蔬,真是不簡單呢,以前都沒聽說過。」

  洪武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竟重重地哼了一聲,「去,把李景隆給我叫來!」

  朱允嚇了一跳,連聲道:「皇上,您不打緊吧?何事這般氣惱?孫兒這就去喚李景隆見駕!」

  他急急奔出,洪武帝盯著竹籃猛地一揮,菜蔬散落一地。往事在他腦中一一呈現,徐錦曦機智聰慧,她奉還玉珮是表忠心,何嘗不是以退為進!洪武帝無比惱怒,抖動著花白鬍鬚道:「天德,你,你教出的好女兒!」

  李景隆趕到時已聽說洪武帝心情不好。他想了想已明白必是因為燕王夫婦進宮探望一事。

  才踏進殿內就看到太監在收拾,他只瞧了瞧那些菜葉馬上反應過來那是錦曦種的,跪下磕頭搶先開口道:「臣萬死!」

  「哼,曹國公何罪之有?」

  「臣沒有及時稟報皇上,燕王妃在王府中種菜之事。」

  何止這事!十年間只知道北平燕王府平平淡淡,沒有大事發生,連為皇后佈施祈福也是從北平布政使口中得知!洪武帝氣血上湧,指著李景隆顫抖著想罵又頹然落下,「起來吧,我倒不是因這事怪你。我只想知道,若是將來允登基,諸王不滿,你待如何?」

  「回皇上,景隆自當為皇太孫分憂,以報皇恩。」李景隆認真回道。

  洪武帝盯著他,見李景隆坦然應對,不由長歎一聲,「天意,十年來,北平居然無甚有用的資訊。」

  朱允與他一同在皇宮生活十來年,竟比兒子更得洪武帝的心。這時洪武帝心意已決,便起了心要幫朱允開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他扶著太監的手,慢慢站起來,「你隨我來。」

  李景隆沒有問,跟著洪武帝走出殿外。洪武帝遙望柔儀殿緩緩吐聲,「當年碩妃嫁我之前,已有孩子,便是你。」

  李景隆打了個寒戰,汗毛乍起,不敢置信似的望著洪武帝。見皇帝目中露出一種憂傷,已知他說的是事實。心中百味陳雜,脫口而出道:「那我與燕王……」

  洪武帝緩緩道:「不錯,你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終於得到證實,李景隆身體劇烈地顫抖。兄弟?他搶了他的母親,他的女人,他卻是他弟弟!他可以就藩北平,獨霸一方。他卻只能暗中經營,苦苦發展勢力。而他的母親到臨死都沒看過他一眼,問過他一聲,何其不公平!

  「你母親要進宮,所以我把你托給李文忠撫養成人。朕一直覺得愧對於她,所以一直暗中栽培你。在錦衣衛沒成立之前便讓你總領全國十三省情報。如今錦衣衛撤了,你的『一品蘭花』還在,朕並無薄待於你。至於你母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另生有不是龍種的兒子,活著便會影響棣兒。母以子貴,她把棣兒託付給皇后,她是自盡的。」

  連死也是為了朱棣的前途!李景隆牙關緊咬,驀地跪下道:「皇上為何要告知景隆這些?」

  洪武帝冷冷一笑,「你不恨燕王嗎?你的母親一生都為他,從未問及過你半句。」

  「皇上,原來是想讓我恨……」李景隆的嘴裡湧出苦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恨朱棣,恨朱棣能與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恨他機智沉穩,時時讓自己覺得無處遁形。

  「都是朕的子孫,手心手背都是肉,只盼著有那麼一天,他們能知曉君臣之禮不與允為難。所以朕在位一天,就絕不會削藩!」

  洪武帝想起錦曦的隱藏與聰慧,想起朱棣兩次出征的大捷,十年時間,朱棣真的在北平紮牢了根基,擁兵自重。他冷眼瞧著李景隆,仇恨與不平衡在他心中已種下種子。若是沒有意外,他也對付不了朱棣。如是有意外,他就會相幫允。他篤定地想,所有事都只有自己才知道。所謂帝心難測,太多的秘密,臣子是永遠不會知道的。

  瞧著李景隆面無表情的模樣,洪武帝心裡暗暗嘆息,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告訴他,碩妃臨死前念念不忘李景隆,求他一定照顧他,保他一世富貴。

  只能怪你不是朕的親子。這麼多年,你以為朕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傾慕燕王妃,你睚眥必報,性情乖僻。也只有你和你的「一品蘭花」才有此能力保我皇太孫的江山。

  洪武帝長歎一聲,「朕老了,不能帶著這個秘密離開,畢竟,朕把你當親子看待。」他扶著太監的手離開了,寂靜的回廊上只有李景隆獨自跪著。

  李景隆木然跪在地上,聽到腳步聲消失,這才從懷裡拿出那個舊荷包。紅色的緞面,寶藍色的絲裡,掐牙邊縫綴著黃色絲絛,結著一粒紅色的寶石,裡面用同色絲線繡著:景隆周歲。

  他淡淡地笑了,接到荷包之後,他便查過,用料與絲線均是貢品,關鍵是那粒紅寶石,元至正十七年,洪武帝繳獲的戰利品,連同兩塊翡翠一起鑲嵌在一頂鳳冠上。因不是朝廷制式,便拆了翡翠做成兩塊玉珮,連同這枚紅寶石一同賞賜給了碩妃。

  李景隆慢慢地站起來,眸子裡半分傷痛都無。想起這些年用在太子和朱允身上的精力,他牽動著嘴角輕吐出一句話:「我等那一天很久了,皇上。」

  洪武三十一年夏四月,帝疾大漸。乙酉,崩於西宮,年七十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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