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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這般嬌嗔之下,燕十七豈有不肯之理。想著錦曦若能出氣,沒準兒還能與燕王修好,燕十七只有推波助瀾的份兒。他沉吟片刻道:「錦曦,你最好弄個面具再易容,保管王爺認不出,豈不是……」燕十七壞壞地出主意。

  錦曦拍掌笑道:「原來十七哥也有調皮的時候!」錦曦想起朱棣被整的模樣,忍不住笑逐顏開。她當下易容戴了面具,與燕十七約好聯絡方法,前往皇城求見朱棣。

  秦、晉、燕、吳、楚、齊等王治兵鳳陽,各王分治三千軍士,以三月為限,三月後校場大比,上奏天聽。

  燕王分得三千軍士,校場點兵完畢一瞧,這些士兵水平參差不齊,看看諸王分的士兵,也是同樣情形。起點相同,如何勝出?士兵弱質,三個月就能全面提高?六王均鉚足了勁要在三月後大比得勝,難度自然是有的。他也不急,喝令明日起眾軍士校場點卯,便回了皇城。

  這是錦曦第二次進中都皇城,她心裡有了準備,不再慌張驚奇。她站在殿中等燕王接見,尋思若是白衣在場,會不會將她當場戳穿,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事隔兩月相見,錦曦卻覺得猶如初見朱棣,怔怔地看著他,往昔的爭吵、溫柔一一浮上心頭。她本是刻意混入軍營惡整朱棣,此時心卻淡了,就想這麼瞧著他,不想移開眼睛。

  「魏國公親薦,呂將軍來助本王,實朱棣之幸!」朱棣順手把文書遞給白衣。

  錦曦回過神,挺了挺胸。她換上了軍服,寬大的甲胄掩飾住嬌小的身形,平添幾分威武。這模樣燕十七看了都道認不出她來。

  朱棣邊看文書邊上下打量著錦曦,褐黃的肌膚,銀色面具擋了半張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那眼神……朱棣總覺得熟悉。」呂將軍戰場殺敵戴著面具,現在可否揭下讓本王一觀?」

  錦曦緊張得手心出汗,慶倖自己聽了燕十七的話在面具下又弄張人皮面具戴著,她沉住氣,掀起面具又迅速覆上,「幼時胎記,實為不雅,王爺受驚了!」

  朱棣心中失望,見那胎記從呂西左臉印下,看上去著實駭人,聽她嗓音喑啞,已經釋然,便笑道:「大丈夫安能以貌取人!呂將軍習慣戴面具,本王不欲勉強。如今六王鳳陽治兵,分的軍士不是新兵便是體弱之人,三月後大比,不知呂將軍可有計謀為本王分憂?」

  「呂西得侯爺令相助燕王,有一個條件,不知王爺……」

  「但說無妨!」

  錦曦刻意無視尹白衣探尋的眼色,啞著嗓子道:「治軍有三策,一策為得其心。古語有云:得眾而不得其心,則與獨行者同實。三千軍士首先得歸心抱團。二策為知己知彼,孫子《謀攻篇》中言: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王爺若想在六王中勝出,就必須要知道其他王爺手中的軍士及練兵的情況。然人形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防範我方軍情被刺探。兵因敵而制勝就是這重道理。三策為正軍紀,所謂用兵之法,教戒為先,軍紀不明,難以服眾。」

  朱棣眼中露出驚奇,白衣凝視著錦曦,眉頭一皺看向了朱棣。

  兩人目光一碰都覺得這位虎翼將軍有點兒水平。朱棣微微一笑,「呂將軍的條件是什麼?」

  「如果王爺請我治軍,首先,當眾拜帥授印!其次,若王爺不遵軍紀,同樣軍法行事。」錦曦大膽地道出。一句話要了燕王的兵權,想想讓他三拜請將,日後……錦曦嘴邊掠過得意的笑容。笑又如何?有人皮面具擋住,就一張死人臉,你也瞧不出。

  朱棣沉著臉盯著錦曦,覺得她的眼睛賊亮。他素有容人的肚量,嘴角一彎,「要本王當眾授印並無不可,本王理當身先士卒,以正軍風軍紀,只不過……三月後若不能勝出,呂將軍對本王如何交代?」

  話鋒一轉,朱棣把難題扔給了錦曦,意思是我做到這份兒上了,你若不能取勝,總要給本王一個交代吧。

  錦曦泰然自若,「若是王爺應允之事做到,而呂西不能勝出,願受一百軍棍。」

  朱棣搖了搖頭,「這倒不用,若呂將軍敗了,自當回歸湯侯爺本部,勝了便於本王帳下聽令!」如果這個呂西只是紙上談兵,回到湯和帳下,湯和自然覺得沒面子,會處置他,若是勝了,自己手下又多一得力大將,何樂而不為。

  「好,呂西這便與王爺同立軍令狀!」錦曦賊笑,敗了就三十六計走為上,更何況,她還沒打定主意要在軍營待滿三個月呢。等你知道我是假的,我早走了。一念至此,她險些笑出聲來。

  兩人在軍令狀上畫押時,朱棣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幽香,愣了愣,香味又沒了。他搖了搖頭,只道自己感覺錯了。

  呂西告退後,朱棣看著墨汁淋漓的軍令狀,總覺得有些不妥。

  「王爺,白衣這就遣人去北平魏國公處打探。」尹白衣微笑。

  「白衣,其實呂西說的三策你也明白的,不是嗎?」朱棣淡淡地說道,回轉身眼神銳利地看著白衣,「你只是對讓本王親自做表率猶豫不決,所以躊躇?」

  「王爺,其實您也早想到了,不過,呂西來得正是時候,讓他做,比王爺自己做好。」尹白衣沒有否認。

  「去吧,早些探明回報,還有……快兩月了,十七沒有消息傳來?」朱棣也沒有回應白衣的話,眉心聚集一抹焦慮。

  「白衣明白,王爺請放心,若是十七……白衣知道該怎麼做。」

  朱棣負手靜靜地思索,治軍對他而言不是難事。難的是如何得勝,又不讓自己鋒芒太過。有了呂西這只出頭鳥……朱棣鳳目中閃過意味深長的神色。

  隨即眉宇間又籠上愁思。父皇加強各王府親衛,燕王府親衛已達三千六百人。此時又分令六王鳳陽治軍,明擺著是要自己的兒子分掉開國諸將手中兵權,用自家人守衛江山。想起和太子爭娶錦曦之事,將來就算遠在封地,太子登基,他不會報復奪妻之恨?自己承諾安守本分,可是帝王心意難測……還有個李景隆,深藏不露,他又相幫哪方呢?朱棣想起太子譏諷母妃,目中湧出恨意。

  父皇一直寵他,只因太子居長,便把江山給了他。六王治軍均野心勃勃,爭相想在父皇面前邀寵。事情明擺著,諸王分治一方,是否心中都服太子就說不準了,若此次得勝,朝中分權一事便占了主動,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只能把能爭的兵權奪在手中方能安心。

  就算避安封地,也絕不任人宰割!他一拳狠狠擊在書案上,暗暗下定了決心。

  三月春至,楊柳枝頭上綻出萬千綠枝。都說春意盎然,鳳陽這一年的春天格外知趣,早早地染綠了山野,草木蓬蓬勃勃地在水患後肆意生長。鳳陽的災情已經過去,朝廷重賑隨著貪墨的查處一一落到實處,這讓淮中淮南一帶迅速恢復了生機。

  錦曦想起去年的鳳陽之行,處處驚險,步步驚心,不覺感歎。除了呂家莊呂太公父子莫名失蹤,背負了最大的貪墨罪名,皇上還降了吏部十三司的俸祿,殺了鳳陽縣令。開國以來最大的貪墨案,這次卻是懲治最輕的一回了。她自然想起太子擔綱主事,李景隆與大哥從中倒賣獲利一事。

  若是從李景隆口中吐露的事實讓皇上知道……哪怕是讓父親或是讓朱棣知曉又會卷起怎樣的滔天巨浪?錦曦有些黯然,她還是自私地想維護大哥。李景隆沒有錯,得知秘密不能吐露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中都皇城坐落在鳳凰山側,景致悠然。綠意叢林中琉璃瓦映射陽光,錦曦微微眯了下眼睛,避開刺眼的光芒。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朝廷接連三次撥銀賑災,來的時候刻意走得緩慢,一路行來,看到莊稼地鬱鬱蔥蔥,心裡也安慰不少。

  大哥絕對不是貪財之人,他只是背著太子斂銀,為東宮做事而已。錦曦相信這個答案。大哥能把她的幸福都託付給太子,他對太子的忠心顯而易見。雖然太子位子穩固,但諸王各領封地,將來坐大,太子還是早有防備的好。

  她想起當時父親的歎息,道眾人勸說皇上如此分封親王,將來恐朝廷難以控制,皇上不以為然,仍堅持己見。

  皇上終歸是相信血濃於水,而忌功臣掌權的。錦曦下了結論,只盼父親能早日明白,不以戰功與姻親為傲,解甲歸田安享天倫之樂才是最好。然而父親本已有心,卻因皇上主動開口提親而感動莫名,若將來家中因此惹禍,自己該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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