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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朱標一愣,呂太公被拿住,「一品蘭花"已找到他,奉上了呂太公及他兒子的人頭,絕了他的後患。再怎麼說,呂太公也是他的岳丈,若是活著,多少也無顏面。難道朱棣連這事也知道?難道他在暗中早已布下眼線盯緊了自己?朱標氣湧上來,顧不得平時的斯文形象,恨聲道:「你難道忘記了碩妃娘娘是如何死的嗎?」

  朱棣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鳳目轉紅,狠狠地瞪著朱標。他的母妃是因不足月生下他,被皇上疑心母妃另有他染被處死。從小這個秘密就藏在他心裡,不敢吐露半句。這時被朱標提起,悲憤像石頭重重地壓在了心頭。

  他啞著嗓子,慢慢道:「我從小就在母后身邊長大,聽說母妃是病故的。大哥言下似是另有隱情,請告訴臣弟,臣弟感激不盡!」

  兩人之間頓時暗潮激湧。

  朱標心知說錯了話,這等宮闈隱秘本來就是皇宮中的禁忌,他乾笑了一聲,看向朱守謙,「守謙,你說,錦曦會在哪兒呢?」

  朱守謙在一旁打了個寒戰,他再粗枝大葉也看得出這兩人之間已起了爭鬥之心。聽到朱標問起,忙乾笑兩聲道:「守謙不知。」

  「若是她知道我與四弟都很想見她,不知道她更會想見誰呢?」

  「這個……守謙還要回府收拾行裝,二位皇叔,失陪!」他扶著王妃趕緊離開。

  朱守謙一走,兩人之間的空氣又凝固了。

  「四弟肖似碩妃娘娘,拿定主意便是不改了,大哥素來很喜歡你這點兒。」

  朱標想說什麼?他知道是誰進了讒言讓父皇處死母妃的?朱棣的眉心皺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形成的一道深痕瞬間消散了,他嘴角輕輕扯開,笑容如陽光般頓現,「是啊,從小母妃便道我性子倔,大哥、二哥性情溫和,也總是讓著我。」

  朱標想起錦曦的樣子,心裡總是舍不下,可是因此與四弟結仇……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明黃錦衣上,上面繡的金龍貴氣異常,他便笑了,「這事真是碰巧了,自郊外比箭遇到她,我就認定是她了。」

  「臣弟與大哥一樣。」朱棣平平地道。

  朱標回頭看了看奉先殿,彈了彈衣袍,傲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聽天由命吧!」

  朱棣神色轉黯,片刻後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大哥日後九五至尊,臣弟只想在封地平安過一世。」

  朱標沉默了。

  風吹起兩人的衣襟,吹散了許多東西。朱標想起小時候朱棣不愛說話,是自己一直陪著他,逗著他玩,才慢慢打破隔閡。聽到朱棣這樣說,他心裡也歎息一聲,轉過身走下白玉石階,「北平不錯,四弟以後好好在那裡過一生也很好。」

  若是能以錦曦換來朱棣一生順從戍守北邊的承諾,朱標想,那就放棄吧。

  朱元璋有點兒頭疼,他負手在殿內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道:「上回棣兒生辰,你不是見過天德的長女,說無婦德且嬌縱嗎?」

  馬皇后也很疑惑,燕王府花園內的一幕歷歷在目,濃妝豔抹的臉,被刺紮了手大呼小叫毫無淑女風範,不似有教養的大家閨秀……還有棣兒厭惡不屑的神色,她緩步走到朱元璋身邊,柔聲道:「臣妾細想了想,這事似乎有點兒奇怪,臣妾親眼所見,天德長女實在配不上棣兒,可如今兄弟二人爭相求娶,皇上,天德幾時回京?好生問問?」

  「傳言天德自幼將長女送往棲霞山庵堂養育,去年才接回府中,庵中長大的孩子常聽佛法,怎麼會嬌縱無德?皇后確定當日看到的真是天德之女?」朱元璋有點兒不相信。

  馬皇后又回憶了一遍,「當時她與徐夫人在一起,口口聲聲喚她娘,這個,臣妾應該不會弄錯。」

  「要煩皇后傳徐夫人進宮一趟了。」

  「皇上,若是天德之女足以匹配皇兒,你把她賜婚與誰?」

  朱元璋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道:「朕再想想。」

  皇后宣徐夫人入宮的懿旨送到魏國公府。徐夫人趕緊換上誥命衣飾,正待出門之時被兒子攔住了。

  徐輝祖輕聲道:「娘,若是皇后問及燕王壽宴時你身邊的女子,你便道是兒媳珍貝,不然便是欺君了。」

  徐夫人歎了口氣,道:「終是躲不過的,也只能如此,好在你也收了珍貝。若是娘娘要見錦曦呢?這孩子,怎麼去了鳳陽連封家書也不寫,囑人去鳳陽尋她回來吧。」

  「是,兒子這就找人去辦。對了,娘,聽說太子與燕王同時求娶,錦曦……」徐輝祖猶豫了下,還是堅定地道,「太子殿下對她情根深種,娘可想得清楚了?」

  徐夫人詫異地看了眼兒子,沉聲道:「這事老爺拿主意,娘知道,你終是想讓錦曦嫁給太子,但也要問問錦曦的意思才好。她回府才一年多,娘還捨不得她出嫁,唉!」

  一絲羞愧從徐輝祖臉上掠過,但一想起錦曦若是嫁了太子,將來可登皇后寶座,他又硬下了心腸,「太子溫文爾雅,氣度學識無不令人嘆服,燕王軍中出生,才華不及太子,武藝只是平凡,別忘了,他的出生……娘,這是錦曦的終身大事啊!」

  「我知道了,輝祖,你可知道,太子,只能是側妃啊,豈不委屈了錦曦?就這樣吧,見過皇后娘娘,等你父親回來再議吧。」

  坤甯宮內馬皇后和藹地請徐夫人坐下,漫不經心地問道:「夫人可知本宮今日喚你來所為何事?」

  「請娘娘示明,臣妾愚鈍。」徐夫人很有禮貌地表示著自己的謙恭。

  馬皇后一聽便笑了,「夫人如此多禮,那日棣兒生辰花園中陪伴夫人的必不是長女千金。」

  徐夫人一驚,歎道:「娘娘說的極是,乃是小兒輝祖妾室,小女身體虛弱,從小就送往庵堂靜養。」

  「哦?那麼本宮欲見見令千金,可有大礙?」

  「娘娘恕罪。小女眼下在鳳陽老家,聽說那裡有名醫可調養身體。」

  馬皇后聽了便想,難道是棣兒去鳳陽巡視見過了徐小姐?可是太子又怎麼想求娶呢?她溫言笑道:「徐小姐身體要緊,不知虛弱成什麼樣?宮中名醫甚多,改日回府去瞧瞧。」

  徐夫人忙道:「就是弱一點兒,倒也沒病。」

  「既然是在鳳陽,能否先呈上畫像一觀?皇上也想瞧瞧,天德是開國元勳,皇上常念叨著呢。」

  徐夫人想,錦曦哪有畫像啊?聽了皇后這話,只能硬著頭皮回答:「臣妾感恩銘內。」

  「令千金可許人家了嗎?」

  「未曾。」

  「哀家現有一難題,太子與燕王同時求娶,皇上也很為難,不知夫人能否為本宮解難?」馬皇后單刀直入地問道,目光炯炯地看著徐夫人。

  太子與燕王,徐夫人心中轉過數道念頭,終於欠身回答:「此事由皇上、娘娘定奪便是,老爺必定也是這樣想的。」

  馬皇后歎了口氣,喃喃道:「如今哀家與皇上都很犯難,太子東宮空虛,棣兒又到了立妃年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照說此事也是皇上定奪,哀家卻是大為好奇,想見見令千金,不知可否由鳳陽回轉南京?」

  「這是小女之幸,已遣家人去鳳陽接回了。娘娘寬心。」徐夫人想起錦曦一去數月,半點兒消息全無,若是皇上怪罪下來,可怎麼是好?不由得焦慮起來。

  「呵呵,夫人不必為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哀家只是好奇。見夫人秀麗端莊,不知令千桂肖似何人?」

  「小女……小女與臣妾相似。」

  馬皇后見徐夫人眉目如畫,想起當年謝公二女美貌,不覺莞爾。對徐夫人識進退的言談大加讚歎,便笑道:「若令千金回南京,鍋宮來陪本宮住些時日吧。」

  「謝娘娘恩典。」徐夫人心裡又喜又憂。

  喜的是錦曦不嫁太子也會嫁燕王,憂的是若是尋不到錦曦可怎麼是好。

  徐夫人離開之後,朱元璋從內堂走了出來。麻皇后嫣然一笑,「皇上布聽仔細了?」

  「若是肖似徐夫人,必定是個美人,如有徐夫人這般風儀,也當得起將來的皇后了。」朱元璋撫須笑道。

  「哦?皇上的意思是……」

  「太子東宮空虛,常妃常年理不了事,呂妃娘敢又太對不起朕,是該給太子尋個將門虎女。」

  「可是棣兒……」馬皇后很是擔心。

  「我知道,你是心疼他,可是朕想的卻是以後的江山社稷。棣兒最像朕,可是治天下還是太子溫和為好。」朱元璋下了斷語。

  「太子別的都好,唯獨好美女,這男兒若是沉迷女色……」

  「皇后不必擔心,現在朕也是說說罷了,等徐家千金進了宮再看吧。」朱元璋停了停,看著皇后說,「若棣兒是你親生,這江山朕定傳給他。」

  「可太子也不是我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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