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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落日長安

  不再回頭的,
  不只是古老的辰光,
  也不只是那些夜晚的星群和月亮。

  椒房殿。

  「娘娘此言當真?」在一片沉寂之後,公孫弘率先開口說道。

  「是啊。」衛子夫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事情,陽信長公主和本宮都確認過了。那劉建似乎沒有說謊。」

  「但是……甘泉宮那邊一直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也許,陛下並無事吧!」石慶惴惴地猜測道。

  石慶此言一出,室內又是一陣啞然,在場的人除了他估計沒有一個人會做這樣的推測了。

  衛子夫微微一笑,說道:「少傅大人的推測也是有可能的。陛下天縱英才,這等宵小本就傷不了他。對了,尚書令大人,本宮聽說,昨日亦有一人現身北闕,說是也來自淮南的。不知道……」

  李希聽到衛子夫點了他的名,坦然地站出來躬身道:「回皇后娘娘,那人乃是淮南八公之一的伍被,所報之事與這位淮南王孫並無二致。」

  「哦?」衛子夫的音調明顯升高,殿中諸人都聽出了她的不滿,「這等大事,你為何不立刻稟報上來,反倒私自將人扣下,送往廷尉府?」

  「娘娘,希這麼做,正因為事關重大。朝廷正思對淮南用兵,馬上就出了這等事情,來報者還是淮南王的得力之人,臣不能不慎。故而才會先將人送到廷尉府的,張湯張大人深諳刑訊之道,定然能夠從那伍被口中得到確定的消息。」李希將自己剛才瞬間想出的說辭一一道出。

  衛子夫盯著李希望了一會兒,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如此說來,李大人的想法倒也沒錯,只是連本宮和丞相都不曾稟報,你終究是越權了。」

  「還望娘娘恕罪。」李希低頭說道,他知道方才的說辭雖然讓衛子夫相信了,但是自己卻給了人一種跋扈越權的印象,尤其是,在丞相公孫弘的眼中。果然一抬頭就看到公孫弘的眼中些微的不認同,近年來他受命辦的很多事情,其實多多少少都侵犯了丞相的許可權,但是因著多年來的交情,所以兩人一直溝通良好。但是這一次,即使瞞住衛子夫私下行事可以解釋得通,瞞著公孫弘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解釋,除了一個理由,那就是他李希在做了這麼久的代理丞相之後,開始想要架空這個年老力竭的真丞相,取而代之。

  罷了,兩害相衡取其輕。自己這麼做本來就已經不妥,除非對公孫先生道明真相,否則總歸是要被他誤會的。

  衛子夫看了一眼始終不說話的張湯,開口問道:「廷尉大人,那伍被,你可審出了些什麼?」

  張湯也是個人精,立刻順著李希的話說了下去,「昨日李大人將人送來之後,臣連夜審訊,覺得他所說,並無虛言。」

  「噢。那麼,各位看,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呢?」衛子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然後詢問道。

  「娘娘,依臣之見,此事,確如李大人所說,不宜多加宣揚。」公孫弘上前說道。

  衛子夫看了看下麵,果然場中諸人多有贊同之色,便說道:「不加宣揚是自然。畢竟若讓淮南那邊以為他們真的得了手,那他們的氣焰可就更囂張了。不過,甘泉宮那邊的情況不明,本宮打算親自往那邊一行。」

  莊青翟上前道:「娘娘,臣以為不可。」

  衛子夫心中暗贊莊青翟知情識趣,口中卻還是疑惑地問道:「太傅大人此言何意?」

  「此際首要之事,自然是確定陛下那邊的情況,但是娘娘派心腹之人前往即可。帝后先後離京,那些不軌之人怕是會自以為得計啊。況且,臣以為,您和太子殿下此刻都不宜離京。」

  莊青翟的話一說完,場中許多人不覺皺起了眉頭,他的話外之意已經十分明顯了,等於勸衛子夫帶著太子在京中準備登基了。雖然注意到了很多刺眼的目光,莊青翟卻依然十分自在地說道:「臣以為,越是這種時候,我等身為人臣者,越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才是。」

  「臣附議。」安靜了一下之後,李希上前一步說道。這是他不得不為的,站在尚書令利益的立場,站在任何一個忠於大漢的大臣的立場來看,莊青翟的建議雖然過於大膽,有攀附之嫌,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開口反對。這是對於政權平穩過渡所必須做出的防範措施,即使劉徹歸來,怕是也要誇讚莊青翟處置得當。所以,他李希只能做第一個贊同之人。

  場中其他人亦先後說道:「皇后娘娘的確不宜離境,還是派人去探問陛下的情況的好。」

  衛青臉色微變,本欲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動了動嘴唇卻還是什麼也沒說,跟在眾人的身後躬身,眼神卻不甚贊同地看著衛子夫。

  衛子夫仿若未見,繼續說道:「既然如此,諸位大人都這麼認為,那本宮便不魯莽離京了。只是,該派誰前去呢?」她的眼睛在眾人前掃過,然後說道,「在場諸卿都是陛下十分信任的國之棟樑,本宮便指派一人了。陳詹事,你……」

  「娘娘稍候,臣以為不宜派陳詹事前去。」這時忽然有一人阻攔道,衛子夫抬頭一看,卻是御史大夫番系。

  「番大人此言何意?」衛子夫含笑詢問道。

  「娘娘,方才莊大人也說了,要做最壞的打算,所以,臣以為派陳詹事去,怕是有些不妥。」番系是個五十上下的老者,在地方太守的位置上困守了數十年的他,因為在農事上的成績,在公孫弘就任丞相後被擢拔為御史大夫。他一貫笑臉迎人,脾氣異常的好,入京這兩年既沒得罪過人,也沒和誰交好過,仿佛一個無聲的影子躲在公孫弘的身後,一如當年的平棘侯薛澤。

  「所以呢?」

  「娘娘,如果陛下真的出事了,為什麼過了這麼久,甘泉宮那邊都沒有消息傳來?這一點,在場的諸位可曾想過?」番系掃了一眼殿中的諸人,滿是笑意的雙眸中第一次出現了肅殺的冷意,「臣以為,如果真的出現那種情況,這表示那邊在刻意隱瞞陛下受傷的這一事實。無論其理由為何,顯然已有不臣之心,挾天子自重之意。所以,臣以為,陳詹事一介書生,怕是不足以應付此事。還是遣一將軍,帶兵前往,以防不測的好。」

  衛子夫猶疑道:「甘泉宮終究是帝王行宮,更是如今御駕所在,這麼做,不妥吧……」

  「娘娘,這也是為了家國社稷,相信陛下是會瞭解的。」番系滿臉正氣地說道。

  衛子夫看了一眼其他人,沒看到誰有出來反對的意思,便說道:「既然如此,大將軍,本宮命你帶上八百期門郎前往吧。」

  「……是。」衛青上前應道。

  衛子夫滿意地笑了笑,說道:「既然事情已定,那麼就這麼說吧。李廣將軍,本宮今晚就讓人帶太子來椒房殿,這段時間本宮和太子的安全就交給你們父子了。」

  「臣等遵命。」李廣應道。

  衛子夫俯視著諸人,第一次有了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陳阿嬌,你知道嗎?現在的皇后是我,所以擁有大義的人也是我,這一次,本宮不會再輸給你了,決不。

  甘泉宮,竹宮。

  陳嬌小心翼翼地看緹縈診脈,見她放下手,忙問道:「夫人,陛下的情況如何?」

  緹縈轉頭笑了笑,說道:「義侍醫處理得非常好。陛下雖然現在身子還有些虛,在下為他配幾服藥,好好調理個幾日,應當就能醒了。」

  等待了這麼久,終於聽到這樣一個肯定的答案,陳嬌只覺得高度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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