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何處金屋可藏嬌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你這麼快搬出宮,是因為生氣嗎?」

  「有關係嗎?」陳嬌笑了笑,那笑容卻帶著自嘲的味道,說道,「你要做知人善任的明君,衛青立了大功,你自然是要重重封賞的。如果我的生氣會影響到你的決斷,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容不下我的人恐怕是你吧。」

  劉徹被她一頓說話,先是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阿嬌,衛家的權勢再大,朕也不會讓他們動你分毫的。」他攏住陳嬌的手,放在唇邊,眼睛定定地望著陳嬌。

  陳嬌聽完這句話,卻沒有做任何反應,只是望著他。

  劉徹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說道:「不要用這麼悲傷的眼神看著朕,相信朕吧。」

  「從前的阿嬌信過你,可你將她打入了長門宮。」陳嬌輕輕開口道,「而我,我試了兩年了。」

  劉徹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嘴唇微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試了兩年了,皇上。」陳嬌說著說著,眼中不覺流下淚來,「可是,就算我真的信了你,又能怎樣?你能許我一個未來嗎?一個無憂無慮的未來。」

  劉徹伸出手,緩緩將她拉到自己的懷中,緊緊抱住,說道:「朕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可你也說過,要以金屋收藏阿嬌,可你最終做到了嗎?陳嬌靠在他的懷中,傷感地想道,我又何嘗不想相信你,可我可以嗎?

  她閉上眼,感覺淚水從眼角滑下,滴滴都落在了劉徹的胸前。其實有些話有些事,她和他心中都很明白,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很難完全相信對方,無論再過多少年,無論他們多麼努力地去彌補,那一道傷痕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你知道嗎,江山,美人,你不可能永遠兼得的。」陳嬌聽到自己說道,那聲音仿佛不是從她口中發出的,而是從某個遙遠的彼方而來。

  「阿嬌,別說了。」劉徹柔聲說道,「別說了,你不該想這麼多。」他輕輕捧起她的臉,吻去上面的淚珠,說道,「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劉徹看著梨花帶雨的陳嬌,心中一片苦澀,他們之間有一道牆,一旦觸線,那麼往日的和諧都將不復存在。這道牆是因為他的千秋家國夢,是因為元光五年那道廢後詔書,是因為衛子夫和太子劉據,是因為陳家和廣玉公主劉葭……他們各自都有著太多的堅持,太多的堅持。

  阿嬌,朕喜歡你如今的聰慧,可有時候,朕真的寧願你還是從前的那個你。永遠地相信朕,不會懷疑朕。

  第六十五章 時光荏苒怎評說

  元朔中,代薛澤為丞相。先是,漢常以列侯為丞相,惟弘無爵,上於是下詔曰:「朕嘉先聖之道,開廣門路,宣招四方之士,蓋古者任賢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勞大者厥祿厚,德盛者獲爵尊,故武功以顯重,而文德以行褒。其以高成之平津鄉戶六百五十封丞相弘為平津侯。」其後以為故事,至丞相封,自弘始也。

  ——《漢書·公孫弘卜式兒寬傳第二十八》

  由先秦至西漢,儒家在這五百年中,先厄於墨,次厄於法,再厄于黃老,中間又遭受焚書坑儒之禍,儒家六藝幾遭滅絕。其最初的淒涼境況是習慣了以儒為尊的後世中國人所無法想像的。孔子周遊列國,最終卻是累累若喪家之犬,以悲乎「吾道窮矣」而終;孟子同樣終生不得用世;及至荀子面對七國爭雄之勢,吸收了道、墨、名、法諸家的思想,變孔孟的「法先王」為「法後王」,但是他仍然堅持「從道不從君」的主張,最終還是落得個潦倒而終的下場。秦亦曾設立博士官掌《詩》、《書》、百家言,但是當時儒者卻仍然堅持自己的原則,以其通古今而非議朝政,最終以食古之罪而遭懲。

  秦末之際,群雄逐鹿,儒家亦努力抓住這個機會,史書中便有「陳涉之王也,魯諸儒持孔氏禮器往歸之」的記載。在那樣一個年代,儒者們都明白,孔孟的理想主義是不可能適應這個建立新王朝的殘酷過程的,所以我們從輔佐劉邦的酈食其、叔孫通等儒生身上,根本沒有看到儒家應有的只言仁義不言功利的性格,後來叔孫通為漢高祖制禮制,其實是把法家「尊君卑臣」的思想移植到了儒學之內。叔孫通由此拜太常、太子太傅,得以光明正大地傳授儒學,其後的陸賈、賈誼等人的出現,使得儒學不斷地為西漢的上層統治者所接受,而在民間亦得到廣泛傳播,對整個社會開始產生影響,及至武帝繼位,尊儒實際已是呼之欲出。

  其後,董仲舒在呈獻給漢武帝的《天人三策》中,針對當時諸侯分裂及匈奴擾邊提出了大一統政策,得到了武帝的賞識,竇太皇太后去世後,儒學便開始隱有官學之勢。

  元朔五年冬十一月,劉徹下詔封布衣出身的公孫弘為丞相、平津侯。同年六月,公孫弘與太常、博士一起上書,提出興學、為博士官置子弟,複其身和以學業狀況任官的一整套建議。此一上書得到了劉徹認可,為廣大儒生入仕開啟了一個終南捷徑,也使儒學從此得以一躍而登上了整個王朝統治思想的寶座,而漢初的布衣將相之局遂成歷史陳跡,一批又一批的儒生開始躋身廟堂,公卿、大夫、士、吏多彬彬文學之士。而整個西漢的統治思想亦基本完成了由黃老之學到儒學的轉變,實現了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夙願。

  陳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的變化,有一種置身於大歷史之中的神聖感。與後世的腐儒不同,西漢的儒者們是充滿朝氣的理想主義者,他們致力於將孔孟所描述的聖王之治再現於世,同時又因自身的多災多難,在面對現實時,多了一份靈活、機變。如果說,在最初陳嬌或者還會想著去阻止獨尊儒家,但是在這個時代待了這麼久,又經過李希的不斷教育,她已經明白儒家的獨尊,不是任何一個人物一手推動的,而是整個歷史潮流的變化和儒家自身不斷適應變化造成的。渴望有所作為的劉徹需要一個能夠從天道觀的高度來全面論證中央王朝統治的合理性,以及維護以皇帝為代表的中央集權制度的有為理論體系,而董仲舒闡發的新儒學可以擔此大任。風雲際會,儒家得遇其時才能在此後的百年間徹底確立儒學的獨尊地位,以此來說,董仲舒的確當得起配享孔廟的尊榮。

  時光荏苒,很快轉到了元朔六年的冬天,這一年,霍去病、紀稹十八歲,霍光、麥芽糖七歲,廣玉公主劉葭三歲。

  「公主,來我這邊,來,過來。」霍光對著劉葭喊道。

  「公主,快過去啊。哥哥在等你哦。」麥芽糖亦低頭勸道。

  劉葭卻噘著嘴巴,整個趴在麥芽糖的腿邊,很不樂意地說道:「我才不要過去,哥哥都騙人。」

  「公主,不要生氣了。哥哥好難得才來見你一次的。等一會兒就要走啦。」麥芽糖見她這副樣子,無奈地笑了笑,將她的小手輕輕掰開,勸道。

  「可是,哥哥明明答應人家,會陪人家過年的嘛。」劉葭大喊起來,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眼淚開始嘩嘩地落下來,「人家就睡了一下下,哥哥就不見了。嗚嗚嗚。」

  「公主,別哭了。」她這一哭,霍光和麥芽糖都慌了手腳,忙靠到她身邊安慰。

  「你每次都騙我,不要,不要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隨便騙人。」劉葭邊哭邊指控,「娘說,騙人的小孩會變成長鼻子。哥哥這麼漂亮,不要長鼻子,不要長鼻子哥哥。」

  「好啦,好啦。」麥芽糖拿出手絹輕輕給她擦去眼淚,說道,「你看,哥哥這不是又來了嗎?你再哭,等去病哥哥和小紀舅舅從宣室殿出來,哥哥可就要跟他們走了。」

  「不許走。」劉葭雖然還在哭,卻也沒有弱了大漢公主的氣勢,這一聲命令說的是果決勇敢。

  麥芽糖看她哭鬧不休的樣子,無奈地和霍光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道:「公主,太子殿下來了。」

  這句話就像靈丹妙藥一般,立刻止住了劉葭驚天動地的哭聲,她馬上休聲,睜開紅紅的兔子眼,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周圍除了他們三人外,並沒有其他人,便立刻扁開嘴:「糖糖,又嚇我!」

  「好了,好了。你再哭,太子殿下可真的要來了。」看她止住了哭聲,麥芽糖立刻極有經驗地為她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淨,然後說道,「說好了,接下來不許哭了。你看,增成殿的蓋長公主,都比你小,也沒有這麼愛哭。」

  「人家只比她大一點點。」劉葭馬上抗議,「只有一點點,一點點。」

  「是,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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