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何處金屋可藏嬌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她抬頭望瞭望牆壁上的童年痕跡,心中略略有一絲的悵然。繼而將箏整齊地放好,輕輕揚手撥弦,樂曲便從弦上流瀉而出。樂曲的開頭反反復複地彈著,卻總是停頓在某個音節上下不去,頰上不覺有眼淚滑落,滴在微微顫動的琴弦上,飛濺開去。當眼淚越流越凶,漸有不可停歇之勢的時候,她終於能夠將下面的旋律彈奏出來,紅唇輕啟,用微帶沙啞的聲音唱出了後面的歌詞:

  「想走出你控制的領域
  卻走進你安排的戰局
  我沒有堅強的防備
  也沒有後路可以退
  想逃離你布下的陷阱
  卻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我沒有決定輸贏的勇氣
  也沒有逃脫的幸運
  我像是一顆棋
  進退任由你決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
  卻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顆棋子
  來去全不由自己
  起手無回
  你從不曾猶豫
  我卻受控在你手裡」

  反反復複地不斷唱著,心中那份不甘,無奈都漸漸地融入了歌聲之中。第一次發現,原來這首歌竟然是如此契合自己的心境。過了許久,她才在淚眼模糊中,發現了面前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阿嬌。」劉徹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陳嬌抹去眼淚,怔怔地看著和自己面對面的劉徹。

  其實,劉徹從剛才陳嬌反復彈奏開頭的時候,便已經在不遠處聽著,本想進來帶她出去,不想此時陳嬌卻開始了吟唱。本只是想知道她彈奏的到底是什麼,誰曾想,聽完之後,心痛的人竟然會是自己。

  「回去吧。」劉徹伸手想要拉她起來,卻被陳嬌下意識地躲過,那一瞬間劉徹臉上閃過一絲震驚,隨即看到眼眶紅紅的陳嬌,心底那一絲細微的不悅便消了去。

  「阿嬌,在這樣跪著,你會著涼的。」劉徹難得溫柔地說道。

  「娘說,你給我吃藥。」陳嬌定定地望著劉徹,問道。

  「是的。」雖然只是一瞬間,劉徹的身形輕微一震,然後輕輕深呼吸了一口氣,肯定道。

  「是嗎?是嗎!」陳嬌的頭微微垂下,抱起箏,站起身想要離開。

  「阿嬌。」劉徹原本做好了接受哭鬧的準備,不曾想陳嬌的語氣竟然會趨於緩和,然後當作沒事人一樣離開,這樣反倒讓他心中有了一絲不安,忙按住陳嬌的肩膀,喊道。

  「放手!」陳嬌被他生生按下,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低垂著頭淡漠地說道。

  「阿嬌,你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

  「說什麼?」陳嬌平靜地抬頭望著劉徹,眼神清澈,絲毫不見方才的淚光漣漣,「問你,是否還記得新婚之夜,給我的承諾嗎?」

  「阿嬌,我一定要成為萬世英主,把和樂太平的大漢朝,留給我們的孩子。」這是他們新婚那天,劉徹親口說道。

  劉徹按住陳嬌肩膀的手不覺一松,顯然他完全記得自己的承諾。陳嬌則趁此機會,自他手中掙脫,向外面走去。

  「你都記得,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陳嬌笑著,卻笑得讓人很悲傷,「劉徹,從你的承諾到給我下藥,中間才隔多少時間呢?你一貫起手無悔,而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從前不能令你停手,如今也不能讓你為我懺悔。」

  「阿嬌。」劉徹的聲音有些艱澀,是的,從出生到現在,唯有在對待阿嬌的事情,他心中有愧。

  他無愧於衛子夫,因為從一開始衛子夫要的就只是一個能夠改變她卑微地位的男人,這個人並不是非劉徹不可。

  他無愧於王靈和其他任何的後宮佳麗,因為從一開始她們入宮的目的就只是服侍那個坐在高高帝位上的男人,這個人並不是非劉徹不可。

  他無愧於滿朝大臣,因為從一開始他們要效忠的人就只是那個能夠給予他們權位,實現他們抱負的皇帝,這個人並不是非劉徹不可。

  所以他玩弄權術,利用各方面的人事物,來維持朝局和後宮的安定,因為他自認和他們只是各得所需,他們奉上自己的才華或美貌取悅於他,而他賜予他們榮華富貴。

  唯有阿嬌,唯有伴他長大的阿嬌,要的只是他這個人而已。即使在姑姑對婚事產生動搖的那幾年裡,阿嬌也一直與他書信往來,即使在他的皇位岌岌可危的時候,她也不曾放棄過他。

  棋子?或者整個天下都是他和上天博弈的棋局,每一個人都只是他掌中重要或不重要的棋子。可是阿嬌不是。

  「阿嬌,你和她們不一樣。」劉徹看著陳嬌即將離去,疾步走到她身後,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說道,之後就將整個人埋入了她的肩上。

  「娘娘累了就上床歇著吧。」綠珠滿臉笑顏給陳嬌鋪好床。

  陳嬌放下手中的書籍,懶懶地看了一眼,覺得她此刻的開心很是刺眼。但是心中卻也知道,這怕是怪不得她。一貫冷漠的劉徹親手將她抱回了昭陽殿,落在這些宮人的眼裡,自然覺得她如今深得聖寵,而她們自己也有了依靠。其實這又有什麼呢,從前阿嬌未離宮時,便經常享受這樣的待遇。那時的劉徹,還遠沒有如今這冷面帝王的氣勢,只是一個被阿嬌耍得團團轉的孩子。

  轉頭望瞭望外面的月色,幾顆稀疏的星星在淡淡閃耀著,陳嬌歎了口氣。猗蘭殿從來都是最能瓦解劉徹心防的地方,只有在那裡,《棋子》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也只有在劉徹心防微卸的時刻,他們的關係才有可能改善,不然這樣僵持下去,永遠也沒有個盡頭。

  終於知道,她還能觸動那個帝王的心,這是否算是她決定留在宮中後得到的第一個好消息呢?

  宣室殿。

  自從那日在猗蘭殿的相會過後,劉徹和陳嬌的關係緩和了許多,陳嬌可以明顯感覺劉徹的確在盡力彌補他們之間的裂痕。她心中不無悲涼地看著他溫和的笑顏,聽著他輕柔的話語,知道他的努力所能得到的只是空虛,因為從陳嬌進入阿嬌的身體,從她那日在猗蘭殿演出了那樣一齣戲之後,那種純真的毫不掩飾的愛戀就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如今的她或者和後宮裡所有的女人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討好劉徹罷了,只是她或者對劉徹有著一些真感情,擁有少年時的青梅竹馬的感情作鋪墊,可以做得更有技巧些。

  「阿嬌,你怎麼看這幾份摺子?」劉徹問道。自那天之後,劉徹不知處於什麼樣的考慮,將她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就連百官遞上的奏摺都會和她一起商量。

  陳嬌從恍惚中醒來,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摺子,低頭看了看,奏摺一共有三份,第一份出自一個名為徐甲的長樂宦丞之手,所奏乃是之前他奉皇太后之令出使齊國,討論修成君之女和齊王的婚事一事。

  「王已願尚娥,然有一害,恐如燕王。」燕王劉定國已經以畏罪自殺之名下葬,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所謂的畏罪自殺只是朝廷為了維護和諸侯王之間的關係而特意設下的一層薄紗布幕。燕王為何而死?正是因為亂倫通姦之罪。然有一害,恐如燕王,便是隱晦的表明,齊王亦犯下的通姦亂倫之罪。

  看到此處,陳嬌立刻想起了關於齊王的一件事情。漢高祖長子劉肥一脈的最後一任齊王,便是因為和姐姐紀氏翁主犯有亂倫通姦之罪,而畏罪自殺的。齊王自殺無後,齊國國除,併入漢。之所以將此事記得如此清楚,因為主父偃便是死於此次事故。

  另外兩份奏摺,一出自主父偃之手,一出自聶勝之手。主父偃奏摺之中,毫不掩飾地說道:「齊王與其姐亂,因修成君之女欲下嫁,臣以為當在大婚之前,窮治王后宮宦者,以明此事。」而聶勝的奏摺中卻寫著:「主父偃知甲之使齊以娶後事,謂甲曰願以女充齊王后宮,紀太后風聞此事,因斥甲拒婚。」

  看完這些,陳嬌抬頭看著劉徹,問道:「不知道陛下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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