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何處金屋可藏嬌 | 上頁 下頁
三〇


  「那麼……」即使陳嬌再不懂得這個時代的很多潛規則,但是經過上次李希的教育她也隱隱感覺到,這事如果被朝廷知道,後果似乎會不大好。

  「如果只是單純的收攏流民,那麼朝廷的反應尚在兩可之間。往好了說,那是心懷黎民,關心民間疾苦,代天子關心庶民,為朝廷之政補缺;往壞了說,那是心懷不軌,刻意市恩,以一己之小恩顯朝廷之大惡,其心可誅。」韓墨搖了搖頭接口,他滿懷深意地看了一眼李希繼續道,「不過……若是陳姑娘在遼東立城收攏流民之事,被朝廷知道。那麼今上首先要問的恐怕是這數千人是如何在編戶齊民制度的嚴格控制下離開邊界的?那些地方官是如何將這數千人一一劃入商籍?一旦這一級級地追查下來,那麼最後恐怕這『大不敬』之罪是逃不了的了。」

  「這……」韓墨的分析讓陳嬌一陣冷汗,因為這罪名遠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得多,待抬頭看了看李希,卻發現他的表情仍然十分平靜,顯然是這些後果都早已經一一設想過。李希露出一絲冷笑說道:「韓先生,你說的這些都是在朝廷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才會發生的。而我知道只要一個簡單的方法就可以讓這一切假設永遠只是假設。」

  「誠然,不過如果李先生打算採用那個最簡單的方法的話,恐怕此刻也不會通知陳姑娘來吧?」韓墨對李希挑了挑眉,一貫平和的臉上平添了一股異樣氣質。

  「不錯,這一切關鍵就在於讓張騫乖乖閉嘴。而讓一個人徹底閉嘴的方法,只是一把利刃而已。」李希說道,「但是,在下現在並不想這麼做。」

  「什麼?張騫?」陳嬌聽著這個突然從李希口中吐出的名字一陣驚訝,雖然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讓面部表情保持正常狀態,但是聲音卻仍然帶有一絲顫抖。好在眾人皆以為她是被他們方才的分析嚇到了,並不是很在意。

  「啊,是那個漢人的名字。他就是建元三年出使西域的郎官張騫。事隔十年,朝中諸人皆以為其已經亡故,不想竟然還活著,人才難得啊。」李希說到此處不覺搖了搖頭,似是感歎,又似惋惜。

  陳嬌只覺得眼前一陣發昏,心中想道:不是吧,未來的堂堂大漢博望侯居然是被我們的商隊從匈奴那裡救回來的,這都哪跟哪啊?這個人可不好處置啊,他可是此刻漢朝開眼看西域的第一人啊,對於未來漢武帝聯合西域各國擊敗匈奴有巨大的貢獻,怎麼著也得把他的命保下來吧。

  「姐夫,這個人我們還是別殺吧。」陳嬌喃喃地開口,但是對於李希是否答應卻一點把握也沒有,畢竟這可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當然,他當然不能死。」李希笑了笑,「皎皎,說到底,我們折騰這個遼東城也是為了讓這些城民能夠有活下去的希望,並不是想要開城為主,自稱一方小國是嗎?」

  「嗯!」

  「所以,這遼東城說到底還是大漢朝的國土是嗎?」

  「沒錯啊!」

  「既然如此,與其等待朝廷發現我們,不如借張騫之口將我們的存在告知朝廷如何?」

  「什麼?可是,剛才不是說,如果朝廷知道……」

  「當然朝廷知道的遼東城的來歷和真實的版本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只要我們好好和張騫協商,相信能夠通過他給遼東城在朝中博一個正式的名位,再不用擔心將來有一天,朝廷的大軍忽至。」

  「這……」韓墨不太有信心地說道,「這一切,都建立在張騫肯和我們合作的基礎上啊!」

  「放心吧。西域之行可不是普通人能夠完成的,張騫能夠從那裡留得性命歸,這可不止是憑一點點的毅力可以辦到的。和我們合作是他唯一的活路,這其中的厲害,他若不明白,那我真的很懷疑這十年他是如何活下來的。」李希十分自信,他走到桌子前面,用沾滿濃墨的毛筆,在今早新送來的白紙上,揮毫寫下漂亮的隸書。三兩下完成之後,將之交到高利的手中,附在高利的耳畔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就讓他離開。

  「皎皎,姐夫知道你心地善良,終究還是不願意傷人性命。不過這不傷人性命的解決方法還得看那張騫配不配合。若他執意不肯,姐夫是不會冒著朝廷知情的風險放他走的。屆時,恐怕不免會有些激烈手段,你要有心理準備啊。」李希看著高利遠去的背影淡淡地對陳嬌說道,他知道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只是心太軟了些,雖然也經歷了些事情,但是卻還沒有學會狠字,故而他不免要對她多說些,做個心理鋪墊。

  「姐夫對於張騫的性格分析如此之准,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陳嬌聽到李希如此說法,卻一點也不擔心,對於李希,她比他自己要更加有信心。

  「那也未必,這也是我突然想到的,成與不成還不知道呢。」

  高利拿著李希給的單子走到了城裡的招待所。招待所是當初建城時,陳嬌讓建的,花了不少銀兩,當時讓高利一陣肉疼,名字也是她給起的,說是給來的客人住。但是,由於遼東城地處偏僻加上還刻意瞞著滿世界的人,所以這張騫還是這招待所建成以來第一個入住的。高利進來後,找人問了張騫的房間,便直直地向左邊的第一間房走去,大門是大開著的。高利一進去,就看到一個身穿淡綠色衣裳的男子正側著臉,靠在窗臺上,好奇地向外面張望。高利輕輕咳嗽了幾聲,敲了敲房門喚回了那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臉色白皙的男子,大約是因為從前的囚犯生涯無暇理須加上暴曬的關係,臉上各處的膚色顯得有些不均勻。而多年的旅行和逃亡生涯雖然使得他的身子顯得有些虛弱,但他的精神卻還是很好。

  「張大人,」高利說道,「敝主人讓在下來和你談談。」

  「高管事請說。」張騫顯得很是客氣,一點也沒有官對民的那種盛氣淩人,讓高利相信自己主子分析的並沒有錯,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深明伸曲之道。

  「敝主人的意思是這樣的。此城的來歷想來大人早已知道,不知道大人是否想過一旦本城的來歷為朝廷所知,將來會有何等下場?」高利按照李希吩咐的直接問道。

  「這……」張騫一陣語塞,他十年前受命西行時可說是懷著一腔熱情而去的。十年來屢經顛簸,無論是匈奴還是西域各國,官面上的事情,看過的經歷過的都不少,他能夠安然活到現在,這些黑暗面自然不可能是一點也沒有沾過。相反,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才有可能利用這一切安然活下來。對於漢朝,他的記憶雖然一直停留在當年的美好的印象中,但是理智上來說,他卻明白那些他曾經在匈奴和西域各國看到的私下交易,暗中勢力,在大漢朝——他的故鄉——恐怕一點也不會少。當他第一次聽那些商隊的人說及,他們是開渠流民,卻被恩人移送到遼東可以活命的事情時,就已經隱約明白到這其中的意味。這表示,在大漢朝居然有人能在編戶齊民的嚴格控制下,將這數千人偷運出境,還瞞得密不透風,這份能量,不可小視。

  今日高利的攤牌雖然有些出乎張騫的預料,不過他定了定心神,立刻回答道:「恐怕,賢主人脫不了大不敬之罪。」

  「不錯。所以對於敝主人來說,要保管這個秘密最簡單的就是……」這後面的話自然是不用說完,張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承蒙貴主人手下留情。」張騫拱手謝道,現在高利將話在他面前挑明,當然就已經不打算執行那個最簡單的保密方案了。現在恐怕是另有要事要談。

  「張大人,敝主人當初也是出於一時的悲憫之情,才插手這件事情的。如今當然不可能臨時撒手。不過大人大可放心,我們對朝廷絕對是忠心耿耿的。只是,如果大人打算回去,那麼我們這座城池的來歷,還請大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代為隱瞞一二。」高利不慌不忙地說出自己的來意,邊冷眼觀察著張騫的反應。可惜,張騫面沉如水,竟然連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也沒有表現出來,他只得繼續道,「當然,敝主人也不會讓張大人吃虧,只要大人今天答應了,那麼今後大人若還想進行西域之旅,敝主人自然有的是辦法相助。想必張大人這些年來也知道我大漢朝的名號在西域還不如匈奴的名號來得有用吧?但是如果有了敝主人的幫助,雖不敢說能夠讓您的使命順利完成,但是至少這旅途安順還是能夠保證的。」

  高利見張騫不甚動心的樣子,便將方才李希交付的紙片遞了出去。張騫上前一看,發現高利手中拿著一張輕薄潔白、似綢非綢的奇怪東西,觸手之後才發覺這並不是絲織物,竟是一樣他從未看過的東西,再定睛看了看,發現上面寫著數行文字。

  「匈奴之西有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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