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何處金屋可藏嬌 | 上頁 下頁


  陳嬌仔細研究過,浴池裡並沒有什麼和外面相通的通道,難道這麼多的熱水,都是人力運輸過來的嗎?雖然好奇於這一點,但是她卻很難找到答案,因為長門宮裡,沒有一個人敢和她說話,每次她問什麼,回答她的都是人們誠惶誠恐的面容。

  靜靜地看著平穩的水面,陳嬌伸手摸了摸自己現在的臉,青銅鏡當然不能像後世的玻璃鏡子一樣清楚地反映出它所照射到的東西,所以很多時候陳嬌只能透過平穩的水波看現在的自己。

  不像。照理說,陳皇后被廢的時候,應該已經三十歲了,為什麼,自己看起來這麼年輕?難道這就是所謂皇家的保養秘方?陳嬌的腦袋裡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事實上,當她的靈魂進入陳皇后的身體的那一天,這個軀體就產生了變化,肉體年齡越來越接近她的靈魂的實際年齡。換句話說,現在陳嬌的身體已經退回到了陳皇后二十歲時的樣子。只是糊裡糊塗來到這個世界的陳嬌並不知道這一點,而她身邊又沒有陳皇后從前的婢女,以至於她會認為陳皇后從前就是這樣的。

  「呼——」陳嬌坐在池邊上,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想不通就別想了。」

  她用雙腳不停地拍打著水面,不斷濺起白色的水花,溫熱的水花一層高過一層,最後又灑在她的臉上,使得她的思緒漸漸清晰下來。

  劉徹透過層層的簾幔,看著那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在水池中嬉戲,眼神變得很是深沉。這時一旁伺候的長門宮宦者丞壽琦有些緊張地問道:「陛下,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劉徹轉過頭,臉上變得如霜冰冷,說道,「這樣很好。」

  「是,陛下。」壽琦奉命調到長門宮伺候陳皇后的時候,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就此完蛋了。沒想到陛下似乎對廢後還是挺關心的,便立刻又存了雪中送炭的心思,打算好好討好皇后,等著她再次回宮。

  「朕回去了。你好好伺候娘娘,朕自然不會虧待你。」劉徹邁步離開,口中淡淡地說道。

  宮外,夕陽正紅,劉徹踏上馬車,望著如血殘陽和餘輝下閃閃發光的長門宮,心中默默念道:阿嬌,再見了。

  而此刻的陳嬌正從水池中出來,在婢女的服侍下,穿上一件花草文繡淺黃絹面錦袍,便讓她們都退下,她獨自坐在蘭臺上,青絲垂欄,隨著晚風飄飛。望著還有些濕漉漉的長髮,陳嬌總算能夠體會,古人所謂「梳洗罷,獨倚望江樓」是怎樣一種風情。

  長門宮在長安城東南,周邊沒有大河和大江,自然望不到什麼千帆。只是,只要頭稍稍西偏,便能遠遠望到長安城內此起彼伏的樓閣宮殿,想必那就是這個帝國的中心,這個軀體原本主人所愛的那個人的所在吧。「過盡千帆皆不是」和「咫尺天涯」,到底哪個更悲哀呢?

  如果,自己沒來,那個可憐的陳皇后,每每在這裡望到未央宮,會是怎麼樣的心情呢?陳嬌梳理著烏黑的長髮,心中思量著。雄才大略的漢武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負情負意的男人罷了。

  至今,陳嬌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倒黴地來到這個世界,又為什麼會進入陳皇后的身體。誠然這位皇后的容貌比原來的她,美了不知道多少倍,身份也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倍,甚至於物質享受也在她之上,雖然漢代的水煮食物,味道不盡人意。但是對她來說,這個空無一人對話的長門宮,卻是一個如同墳墓一般的地方。正如傳旨的那個太監所說,長門宮中無論吃穿用度都沒有什麼缺的,服侍的眾人也是盡心盡力,讓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孩很不習慣這種奴役人的日子。可是,時日久了,習慣了自由的她就發現長門宮只是一個打造精巧的籠子罷了。

  雖然也一度想過,是否請漢武帝來一見,告訴他自己並不是他的皇后,可是一想到坦白的後果,她就不由得心裡發麻。往好了說,漢武帝信了,可是以這位仁兄在歷史上的名聲來看,她十有八九要被永遠禁錮在宮中,為著大漢朝的將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果他不信,那麼她這個廢後可就坐定了「瘋後」的名聲了,到時候恐怕會被人看得更加嚴。

  只是,如果不想法子離開,難道她以後就要這樣在這片小小的天地裡等死,將大好的年華用在等一個永遠不可能來的人身上,完全承襲那個陳阿嬌的命運過完此生?可是「不」又能怎麼樣呢,難道她能夠逃出這個天下間最富麗堂皇的鳥籠嗎?那是不可能的,沒有皇帝的允許,一個冷宮的妃子怎麼可能離開這裡呢?

  「望見葳蕤舉翠華,試開金屋掃庭花。須臾宮女傳來信,言幸平陽公主家。」不覺想起了劉禹錫的《阿嬌怨》。陳嬌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後宮中的女人會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怨。因為皇宮是一張巨大的網,掙脫它的唯一方式只有帝王虛無縹緲且毫不可靠的寵倖,只可惜現在的陳阿嬌連唯一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如果按照歷史,她,陳阿嬌應該是在這座長門宮再住上二十年,然後在家族衰敗的一片寂寥中淒淒惶惶地死去。如果自己什麼也不做,還有二十年這樣的晨昏等著自己慢慢熬,在這樣的寂寞中,也許自己會比歷史上的阿嬌死得更早吧。陳嬌自嘲地想。

  「到底該怎麼辦呢?」陳嬌問自己,一定,一定要想出辦法,決不能一輩子留在這樣的地方,為這個軀體原來的主人做陪葬。

  「娘娘,娘娘……」一個輕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嬌愣了一下。打從進入長門宮以來,雖然身邊的侍從婢女不在少數,可是他們不知是受命於人還是出於畏懼,從來沒有人和陳嬌說過話。沉默到讓陳嬌幾乎懷疑漢武帝是不是挑了些啞巴來此伺候他的前皇后。現在,猛然間聽到有人的聲音,陳嬌一時還真的反應不過來。

  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去,陳嬌驚奇地發現,聲音居然是從她所在的宮室中一個裝飾用的丹鳳爐中傳來的。她輕輕扣了扣爐子的外壁,馬上就聽到那個聲音又說話了。

  「娘娘,你把鳳嘴左轉再右轉。」猶豫了一下後,陳嬌照做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當她完成了這個動作後,她正前方的地板開始悄悄下陷,露出了一個地道的形狀。由於製作者的匠心獨具,這個約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地道出口很難被人發現。從地道裡,冒出一個長得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

  「你,你是?」陳嬌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小的董偃,叩見娘娘。」自稱董偃的男子對著她行了個大禮。

  聽到這個名字,陳嬌覺得自己的頭暈了一下,董偃不就是館陶公主的姘頭嗎?怎麼在這裡?

  「你,你怎麼?」陳嬌傻傻地發問。

  「小的是奉大長公主的命令來的,這是她給您的信。」董偃乖巧地呈上書信。這時候,紙張剛剛發明,還十分粗糙,通用的書寫工具是竹簡,富貴人家也會使用絲綢。董偃呈上的就是上等的白綢。

  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陳嬌發現自己自發地就看懂了這個時代的文字,雖然按道理來說,這個時代的漢隸和小篆都不是她可以輕易看懂的,只見絲綢上寫著:

  「阿嬌吾兒,為娘聞你退居長門宮,身旁得力之人盡斬於街市,憂心不已。惜此危急之時,汝父亦患病,又少一助力。我兒須知後宮之中,帝王寵倖最是無常,以你身份之貴,亦不能倖免。況我兒多年來,未曾孕育一子,而未央宮中之人已然三女在膝,此兒之大患也。然今上得位為娘出力甚多,且太皇太后臨朝之時,為娘亦曾多方回護,而今上與你十年夫妻,此情絕非一時可泯。為今之計,只能以擁立之功曉之以理,結髮之誼動之以情。則我兒在宮中萬萬不可再行那舊時嬌慣脾氣。為娘以千金自西蜀才子司馬相如處,求得大賦一篇,將擇一適當之時獻之于陛下,此或可暫挽其心意。」

  看完全文,陳嬌心中不停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

  只是館陶公主的這番苦心怕是白折騰了。《長門賦》的作用有限得很,世人所傳的以一篇長賦挽回帝王的心意,只是文人們美好的遐想罷了。事實上,漢武帝從不曾回頭過。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不知不覺吟出了辛棄疾的《摸魚兒》中的這詩句,陳嬌心中不住地冷笑。她將書信輕輕推給董偃,看著他說,「無需費心,即使送上《長門賦》也不能改變什麼的。如果長門冷月真是他要給我的最後歸宿,那麼再做什麼都是無用的。」

  「娘娘……」被剛才辛棄疾的詞句震住的董偃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陳嬌搖了搖手,制止了。

  「這個地道是怎麼回事啊?」陳嬌不理會他想說的話,將自己最關心的先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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