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小女花不棄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陽光從高聳的粉牆照進來,翹起的飛簷投在庭院裡的影子很美麗。簷下有嘰喳的燕子,吵得院子裡格外清靜。

  老頭兒說,以後府裡就由她管家了。只不過,管家之前,要她光管好靜心堂。不棄坐在太陽能曬到的地方,磕著玫瑰瓜子,微蹙了兩彎秀氣的眉毛,愁苦地看著她們。

  朱八太爺的意思很明顯。連靜心堂裡吃裡扒外的人都治不了,她就沒資格管理朱府。

  朱八太爺心太急,幾位總管一直覺得不棄經歷坎坷,比尋常同齡的小姐懂事許多。都忽略了她其實才過十四歲生日。

  不棄摸著脖子上的黑玄珠,拒絕重新熔鑄刻上朱珠二字。這顆象徵朱府繼承人的黑玄珠從現在起到將來,她都希望印鑒上是朱九華三字。

  她該怎麼管理靜心堂?

  不棄慢條斯理的磕著玫瑰瓜子,薄薄嘴皮靈巧一翻,吐出兩片整齊的瓜子皮。

  靜心堂裡所有人匍;集中在院子裡。海叔海嬸,小蝦,十個丫頭。除海叔海嬸坐了張回肚瓷凳外,小蝦穿著她習慣的白袍倚在廓柱上,眼神淡泊。大丫頭甜兒和杏兒默默的站在她身後。另外四個小丫頭分在廓下兩端站得筆直。暗暗猜想抓到了通風報信的人,小姐會怎麼處置她們?四個通風報信的丫頭跪在院子裡。

  所有人都在猜,猜她將如何處置這個丫頭。

  不棄在藥靈莊當過丫頭。藥靈莊的規矩很簡單,犯了小錯,小廝脫了褲子挨板子,丫頭挨藤條。撅著白生生的屁股自己一五一十的數。重一點的挨家法棍子,看是看殘還是打死。或者打得半死交牙婆子拿去賣了。她想,大概都是差不多的吧。當然,也有別的一些特例。比如多嘴的割舌頭。偷東西的砍手。私奔的浸豬籠。

  海伯吧嗒吸著旱煙,限裡也有一絲不安。這是不棄在靜心堂第一次立威。他總會想起那個機靈勇敢奔進當鋪的小姑娘。如今要被訓練成心如鐵石的當家人,他有些不忍。

  靜默中,不棄歪了頭望向陽光下的一角飛簷。

  雪白的風火牆中間是一道優美的圓弧,兩角細而尖的高高翹起,像一頂小辮翹起的帽子。她眼尖的發現飛簷的瓦縫間長出了幾株太陽花。細小粗:I士肥嫩的莖,頂端開著小指頭大的花朵。黃色和紫紅色,極為明麗。

  她悠悠的回想著站在屋頂上的陳煜。想起望京南下坊他從身後追來的身影。

  恍惚中不棄仿佛看到陳煜站在這角飛簷下溫柔的望著她,唇邊展露著太陽花一般明朗的笑容,不覺癡了。

  她在發花癡,院子裡跪著的四個丫頭偷眼瞧見小姐兩眼如春水,無端端笑得溫柔,越發的惶恐不安。連帶站在院子裡聽訓的其她丫頭都緊張起來。

  一種無形的壓力讓靜心堂的空氣變得粘稠。不棄尚未察覺,仍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瓜子,努力地回憶陳煜揭了蒙面巾後對她笑過沒有。

  終於有個丫頭抽抽答答的哭了起來:「小姐,我錯了。」

  哭聲一起,另外三個也跟著哭。

  哭聲拉回了不棄的神智。她有些惱火她們打斷了回憶。不棄把手中的瓜子往漆盤裡一扔,慢條斯理地說道:「哭什麼?我又沒打你們沒罵你們?是不是要挨頓板子心裡才踏實?我不想這樣。我不喜歡把丫頭攆了發賣了或是直接打死。活著都不容易。」

  很顯然,她的話這些丫頭無法理解,也不能理解。臉上反而多了重恐懼。

  不棄這才反應過來,不處置,她倒沒什麼,這四個丫頭心裡發虛不自在。她暗罵一聲犯賤。又無奈的想,換成是自己,怕也很想等一個結果吧。是打是殺,發個話就踏實了。

  立威,要找時機,方法要合適才能收到效果。不棄有點頭痛的發現,自己出了半天神,還是心軟。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她偷了錢想私藏一點。每次上交錢包的時候,山哥並不馬上把錢包接過去,而是看看她不說話。沒過一會兒,她就扛不住乖乖地把私扣下來的錢上交了。他一句話也不說,比拍桌子罵了她還管用。

  趁山哥心情好的時候她纏著他問,他怎麼知道她私下扣了錢?山哥狡黠的說,他也不知道,只是在詐她而己。

  日子久了,她總覺得什麼事都瞞不過山哥。她徹底怕了,怕到不敢不聽他的話。

  不棄眼裡掠過一絲唏噓。她指著風火牆上那角飛簷道,「你們替我在簷上全種上太陽花吧?我很喜歡這些花。」

  四個滿臉掛著淚珠的丫頭面面相覷。

  院子裡其他人也被不棄的話驚呆了,不明白小姐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背叛主人,不打死就是開恩。種花,這算什麼處罰?

  不棄微笑道:「今天我心情好。」

  今天我心情好。惶恐不安的丫頭們似懂非1董地明白了放過她們的原因。但是這群丫頭裡的聰明人也聽出了小姐話裡的另一層意思。心情不好時,就不是種種花這麼簡單了。問題是,那時候小姐會怎麼對付背叛她的人?

  不棄沒有說。她確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狠下心殺人。只好學著山哥對付她的辦法,讓這些曾經出賣過丫頭或者將來有可能會出賣她的丫頭自己去想像。

  想像會超越真正的結果。未知的恐懼才是真正的恐懼。人的心思有多麼黑暗,想像將會面臨的結局就會有多麼悲慘。

  「從現在起,不得我允許,一個也不准離開靜心堂。發現了,先打斷腿再說。」不棄臉上笑容一收,冷冷地說道。

  山哥就是這樣做的。在接過她扣下來的錢後說,下次再敢私扣錢,直接把手指宰了。她很長時間裡都沒敢私藏過一毛錢。想必這些丫頭會老實一段時間吧。

  在場的所有丫頭心裡一緊。低下頭不敢看眼睛裡閃爍著陽光的小姐。瘦小的不棄在她們眼中長高了些。

  板子看似高高舉起,事實上還是輕輕放下。

  但是丫頭們卻不知道不棄的真實想法,只覺得這位看著年紀小的孫小姐居然瞬間就變了臉,越發覺得她的心思高深莫測。

  不棄看了海伯一眼,海伯黑看臉以靜心堂總管的身份發表了精彩的演說後,丫頭們紛紛散開,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小蝦打了個呵欠回到了柳林裡。

  院子裡依然靜悄悄的。不棄繼續坐看磕瓜子,喝茶,曬太陽,看簷下那兩朵明豔的小花。

  陽光略略高了些的時候,一名丫頭恭敬的稟報,靖王孫和昨晚在醉一台出手的公子帶著禮物來府裡探望孫小姐。人在前廳坐著,老太爺讓不棄處理。

  「你們說,該怎麼辦?」不棄的目光落在了大丫頭杏兒身上。朱福說過,杏兒一手算盤是由三總管朱喜手把手教出來的。打算盤厲害,心計也不會差。老頭兒給了她十個丫頭,她得好好用才行。

  杏兒低聲道:「小姐現在不宜露面。昨晚受了驚嚇自然就病了。既然病了,就不能見客了。」

  不棄悶笑:「是啊,我痛了。甜兒,你去通知福總管一聲,我病了,讓他好生款待九姑奶奶家的那個孫子。」

  兩個大丫頭被她嘴裡咬字清楚的孫子二字逗笑了。

  靖王府別苑中,靖王孫氣得背著手來回走動。元崇用胳膊撐著臉,失望的望著水榭旁怒放的一樹粉紅的櫻花。

  「不識抬舉?」靖王孫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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