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小女花不棄 | 上頁 下頁
六一


  哪還有人回答她。不消片刻,腳步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腿上傳來陣陣疼痛感,肯定是摔地上撞的。這鬼地方明明是個荒廢的院子,甘妃明著吩咐人整她來著。不棄認清這個事實,咬牙說道:「大哥,是她們先出手對付我。這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關我兩天我就死定了!你別怪我連累莫府。」

  她從懷裡摸出荷包來。荷包裡東西很少,七八枚金瓜子,油紙油布緊包住的火石火絨和火鐮,還有一個精巧的火褶子。這些東西她從來沒有一刻離過身。

  屋子裡一團漆黑,不棄吹亮火褶子,終於看清楚了。

  房間裡有一張木桌,兩根木凳,還有一個光板床。窗戶很小,豎著兒臂粗的木柵欄。四壁空空如野。

  不棄抬頭望向房梁,橫樑之上沒有糊頂棚,露著椽子與黑瓦。她想起柴房中蓮衣客揭瓦進來。她心頭一喜,有了主意。

  點亮的燈籠火把讓花園一隅亮如白晝。如果莫若菲和不棄見了,准會以為走錯了地方。這裡的一花一木,池塘淩波閣都比照著紅樹莊原樣建成。白天或許能看到新土翻動的痕跡,能發現樓閣只是竹子搭建紙糊而成,夜色掩去了這一切。

  陳煜站在池塘邊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望向夜空,下弦月突破烏雲灑下清輝。此情此景,會讓父王被刺激得重新站起來開口說話嗎?甘妃請不棄進王府,也想用她來刺激父王?她今晚也會來花園嗎?

  沉思間聽得腳步聲響起,陳煜回頭看去,一眾妃妾已進了花園。他目光一掃,沒有看到不棄。陳煜微笑見禮後道:「春夜偏寒,各位母妃千萬保重身子莫要受了涼。長卿有言在先,好奇想看戲我不阻擋。若是有人出聲壞了事,莫怪我無情。」

  甘妃笑道:「瞧世子說的。我們就是好奇,自然以王爺治病為重。」她眸光朝眾妃夫人臉上一轉,拉了臉道,「世子醜話說在前頭,姐姐我的醜話也說在前頭,誰要是出聲壞了事,家法從事!」

  眾人也知輕重,齊聲應下尋了花樹下的椅子坐了,只等好戲開場。

  這時總管也引了柳青蕪進了花園。

  她換上了淺綠色的宮裝,換了畫像中薛菲同樣的髮髻,頸中懸著一塊綠色寶石。這套衣飾是他比照記憶中的薛菲備下的。找不到綠琥珀,就以綠寶石代替。

  燈光下柳青蕪眸光流轉,清麗不可方物。

  熟悉的衣飾,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月下歌舞。陳煜不禁多了幾分期盼,臉色也柔和起來。他虛扶一把,對行禮的柳青蕪道:「柳姑娘今晚若立下功勞,長卿自會回報明月山莊。」

  聽他許諾,柳青蕪稍一衡量便把對陳煜的火氣擱到了一旁。她抿嘴一笑道:「世子要如何回報於我?可否允諾我一個要求?」

  陳煜眼中透出濃濃的興趣,輕笑道:「看來柳姑娘信心十足。想要長卿答應你什麼?」

  柳青蕪微笑道:「若王爺見了歌舞能夠恢復健康,青蕪再說不遲。」

  她對王府眾妃夫人輕輕一福,分花拂柳般隨著侍女往淩波閣方向去了。臨走之時回首看了眼陳煜,那一眼的嫵媚美麗顛倒眾生。

  陳煜噙著笑目送她離開。

  這番情景落在眾妃夫人眼中與打情罵俏無異。多心的已在猜想世子是否看上了明月山莊這位嬌媚的大小姐。心眼小的則打翻了醋罎子。吃的不是陳煜的醋,而是浮想連翩構勒出當年薛菲的身段舞姿。

  田妃不鹹不淡地說道:「這柳姑娘的身影和當年的甘姐姐倒有有幾分相像呢。」

  甘妃哼了聲道:「像又如何,可惜你們沒見著那花不棄。她的眼睛就像錠雪花銀似的醒目。我看柳姑娘的歌舞未必對王爺有用,說不定等王爺見著花不棄那雙眼睛沒準兒就好了。」

  李妃不滿的說道:「姐姐怎麼把她接進府來了?王爺身體健旺時也不曾讓她進府的。」

  「進府又如何?我叫她走側門,再關她在西院靜堂一晚,磨磨她的銳氣。省得她以為進了王府就真的能認祖歸宗了。我這是替王爺著想,解鈴還需系鈴人,天下間真正能像那女人的也只有這個花不棄了。」

  甘妃語氣中不乏感慨,眾妃夫人心頭微酸。當年七王爺求娶時無所不用其極,或溫柔或強勢。誰沒有一段旖旎風光,浪漫情懷。如今才知成了薛菲的替身,傷心之下還不得不巴望七王爺好轉,下半生有依靠。所有的心酸疼痛只能化為對花不棄的厭惡憎恨。往日彼此拈酸吃醋相鬥,現在目標一致,都想著拿花不棄出氣。

  眾妃夫人圍繞著花不棄或譏或諷喋喋不休。話語落進陳煜耳中卻是另一番心情。

  如果他沒有認識她,他也會像府裡的人那樣去欺負她的。

  當時聽到七王爺叫西州府尋人,陳煜第一反應就是殺了花不棄。那個女人搶了父王的心,她沒有進王府,她的女兒卻要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陳煜覺得不殺花不棄對不起早逝的母親。

  他曾經趕去天門關想一箭要了花不棄的命,因為不想王府血脈死在外人手中出手相救。他也曾去紅樹莊柴房中想殺了她,她叉著腰對一窩剛出生的小耗子哈哈大笑垂涎欲滴的模樣讓他驚詫。他能保證花園裡蹦出一隻螞蚱都能把三個妹妹嚇暈,而不棄卻把耗子視作美味。陳煜心裡的憐意蓋過了他的殺氣。

  不是她的錯,為什麼所有人恨的都是她?

  想要刺激父王好轉,陳煜最早想到的人就是不棄。然而他還在猶豫時,不棄已經被甘妃接進了王府。

  沒有蒙面巾,他該如何面對她?不棄沒有見過他的臉,她應該不知道蓮衣客就是他吧?萬一被她認出來呢?他又該怎麼做?不棄對他燦爛一笑的模樣在這時無比清晰的出現在腦中,讓陳煜一陣心煩意亂。

  甘妃作主接花不棄進府,心裡多少也有和陳煜分權的心思。她看到陳煜站在一旁臉色不太好看,眉一挑說道:「府內之事是王爺交由妾身掌管的。世子能請來柳小姐,妾身就請不得莫府小姐嗎?」

  眾人既害怕陳煜將來對她們不好,又擔心自己在府中的權利消失。見甘妃示威,目光紛紛落在陳煜身上看他的反應。

  陳煜對這群女人又氣又恨,自己竟被甘妃的自作主張拖進無限的煩惱之中。他板著臉道:「這件事甘母妃想的很周全。花不棄是甘母妃親自從莫府接來的,她是莫府的小姐。莫若菲在她身上下夠了本錢,她有什麼閃失莫府不會置之不理。各位母妃不給我惹麻煩,長卿對府中的事就沒意見。」

  甘妃要的就是這句話。陳煜從來都是以強勢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這會兒軟了語氣。雖說帶著絲威脅,也讓她微微得意起來。甘妃笑道:「世子放心,妾身會有分寸。只是小懲她一夜罷了,明天就讓嬤嬤放她出來。若對王爺的病沒用,自當打發了她回莫府去。來王府侍候王爺幾日,莫府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她會是安分來當婢女的人?想到不棄在柴房折騰劍聲,陳煜唇角禁不住扯出絲笑來。他意味深長的說道:「甘母妃辦事長卿很放心。」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瞟向西邊院落。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王府內還有個靜堂?今晚不會有人送飯給花不棄,這一回她能在找到什麼東西填肚子呢?

  「少爺,都安排好了,是否去請王爺?」

  總管的話提醒了陳煜。他收起心思,示意阿石與幾名侍衛去抬七王爺。

  片刻之後,被迷暈過去的七王爺送到了花園裡。他躺在軟榻上睡得極為安詳。

  陳煜輕舒口氣,下令清場。傾刻間人盡退卻,火把盡滅。

  花園中燈光朦朧,月光安寧靜謐。

  陳煜取了嗅瓶在七王爺鼻端揮動幾下,見他睫毛一動,他輕輕退下,拿起柄燈籠朝淩波閣方向揮動。

  這是柳青蕪出場的信號。

  七王爺自夢中醒來。他慢慢的睜開眼睛,恍恍惚惚看到不遠處燈光下娉婷行來一個苗條的身影。

  她越走越近,晚風吹得她的裙袂,她似踏月而來。

  柳青蕪停在柳樹下,朦朧燈光看不清她的臉,卻能讓七王爺看清她的歌舞。長裙抖動,白色的披帛舞出團團花影。一曲《子矜》悠然響起:「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

  子寧不來?佻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歌聲甜美中似有怨意,舞姿輕盈如弱柳回風。

  隱在花樹之後的眾人心提到了嗓子眼,陳煜緊張的握緊了拳。

  一曲唱罷,七王爺沒有動靜。

  柳青蕪緩緩收了歌舞,按住好奇,沒有看七王爺一眼,順眷池塘慢慢走進了淩波閣。

  花園裡安靜的掉下一顆針都能聽到。

  陳煜輕輕的走過去,站到了七王爺面前。

  兩行清淚自七王爺眼中滑出,他癡癡的望著柳青蕪消失的方向,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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