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小女花不棄 | 上頁 下頁


  沒有感受過冬天的寒冷,是不會在披著狐裘烤著火爐時感覺幸福的。不棄用不著回頭就清楚的知道,她身後坐著喝茶的林老爺臉上會是什麼表情。這只老狐狸吃定她了。驀然知道與一個顯赫的皇親有關係,任哪個乞丐哪個低賤的丫頭都會驚喜交加。

  林老爺既直接又隱晦的說:「乾爹見你與畫中夫人神情相似,想起不棄也是被花九撿來的棄嬰。如若王府認定是你,不棄便有福了,藥靈莊收養你多年也足感欣慰。」

  如若王府認定不是呢?她會不會被砍頭?

  林老爺又說了:「西州府的州府縣衙,世家富紳都將陸續接到這幅畫像。僅憑畫像尋人,年紀相仿,或神態或相貌與之相似的又何止不棄一人。為七王效力,想必到時薦上去的少女也不少。」

  只是相似,不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不棄突然想到了被凍死的花九,眼裡漸漸浮起悲傷來。和花九在一起五年多,他肮髒面容裡那抹呵護是世間最純真的情感。可惜他等不到今天了。

  不棄的手指繞住了一絡頭髮。髮絲黑亮有墜感,輕輕一松,就像頑皮的孩子飛快的從她指間滑跑。

  芳華用篦子一遍遍替她梳理過,用手指一根根翻找過。最終確認沒有蝨子,林丹沙這才笑眯眯贊了聲頭髮真好,親自替她用緞帶束在了腦後。

  衣裙也是林丹沙新縫的,一天也沒有穿過。上等錦緞繡小碎花的短襖,粉色的湘裙。腰間束著寬約十寸的深綠色綢帶。清新柔美得讓她想起菏塘裡雨後初開的曉荷,。

  她摸了摸衣裙,心裡湧出一種對金銀的熱愛。

  新縫製的裙子,林丹沙眉頭不皺就拿了出來。同時主動說每天都給她配藥材泡藥浴,讓她被陽光曬黑的肌膚變得柔嫩白皙,把她被勞作弄粗的雙手養得生蔥般嬌美。

  她又摸了摸碗間的翠玉鐲。通體碧綠,水潤剔透。林老夫人戴了幾十年,隨手一抹就套進了自己的手腕,道是送給新認幹孫女的見面禮。眼紅得大少奶奶一個勁說這只鐲價值百兩銀子。

  這般大手筆把山雞毛染成鳳凰羽……不棄的目光從青松上的雪花團上收回來,她帶著林老爺所希望看到的神色轉過了身來。

  她認真的又看了遍畫像,將那個美麗無比的女人模樣記在了心頭。輕歎了口氣說:「可惜不棄沒有這般的花容月貌,怕是乾爹認錯了呢?」

  林老爺一直坐在太師椅上喝茶,微笑地觀察著她。再一次打消了不棄的疑慮:「不棄是沒有繼承到這位夫人的美貌。不過,此時再看不棄,你笑起來的樣子與這位夫人卻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接到畫像,不費吹灰之力就想起了你來。這神態,越看越像。」

  是嗎?不棄眼裡迅速閃過譏誚的神色,微微笑了。

  林老爺接著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不棄,老太太喜愛你,老夫收你為義女,只為了你能在老太太膝下承歡。誰知望京送來了這卷畫像,老夫原本躊躇,怕不棄以為老夫是因此而收你為女。左思右想,老夫實不願讓明珠遺落山野。」

  不棄心裡暗罵,收她為義女,不就沖著她的神態與畫像中的夫人長得像嗎?還非要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可是,她好象沒有拒絕的必要。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接下來就很簡單了。一個慈愛的喊乖女兒,一個感動得兩眼泛淚哽著聲音叫乾爹。當然,林老爺絕對想不到,不棄喊這麼親熱,是因為她想起了狗娘養的這句話。

  你唱一段我演一段。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林丹沙替不棄收拾好了西廂房。引不棄進屋後,便站在門口等著看不棄的反應。

  外間是起居室兼書房,里間才是臥室。

  燭火特意多點了幾盞,照得室內光明溫暖。家俱都是一水兒的黃花梨木打造,做工精細。靠窗擺著張書桌,文房四寶俱全,還放著一盆水仙,用白色鵝卵石壓著,綠莖白花清新可人。一側牆上鑲著座九曲書架,放著些四書五經,玉石雕刻的花件。正對大門的牆上掛了幅梅花圖,虯枝蒼勁,紅梅如火。畫的兩邊掛著對楹聯。畫下是張窄幾供案。中間供了座淨水蓮台觀音,兩側各放一隻青花雙耳瓶。一隻插了孔雀翎與幾卷字畫,另一隻瓶中是新剪下來的梅枝。疏密有致,或含苞或怒放。正中一張小八仙桌子,擺著套茶具。桌子與椅子上都用繡花錦緞鋪了。那些金絲銀線繡就的花鳥在燭光裡交織成點點光影,煞是美麗。

  不棄瞟了眼便笑逐顏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愛不釋手,驚歎道:「瞧這椅子上鋪的錦緞,花鳥繡得像真的一樣。這可怎麼捨得坐上去?」

  芳華插嘴道:「都是小姐親手佈置的。」

  林丹沙得意的說:「不棄,你的寶貝在書桌收屜裡擱著。你再三叮囑不能扔了,我便去尋了只錦盒裝著,你瞧瞧滿意不?」

  拉開抽屜,果然看到只錦盒。打開看到了花九傳給她的陶缽。陶缽已被洗得乾乾淨淨,躺在錦盒的絲棉中,像足了古董。不棄哭笑不得的想,花九泉下有知,定也會誇林丹沙有眼力。只不過花九所說的眼力肯定是指這只精巧的楠木錦盒!

  她呵呵笑道:「有勞姐姐了。不棄終是九叔撿來的,不敢忘記他的恩德。林家待我恩重如山,收養我多年,還給我住這麼好的房子,讓我享小姐福,不棄也不敢忘恩。」

  這話說得林丹沙眉開眼笑,她伸手拉著不棄往隔了門簾的臥室一指道:「進去看看。」

  不棄見她神色,知道臥室裡定還有驚喜。她掀簾進屋,只見裡屋兩個十六七歲眉清目秀的婢女正在收拾。見她進來二婢停了手裡的活,脆生生說道:「紅兒綠兒見過小姐。」

  不棄愣了愣,林丹沙在她身後笑道:「原來是奶奶房中的婢女,紅兒有好廚藝,綠兒手巧,兩人都是識禮數之人。奶奶見妹妹身邊無人,便撥了她倆進萃英來侍候。」

  在這瞬間嘴裡有些發苦。華屋美婢錦衣玉食從天而降。若她不是七王爺尋找的人,她恐怕連菜園子的狗屋都沒得住了。錢非萬能,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好日子過習慣後,她還有重新端著陶缽去討飯的志氣嗎?

  林丹沙見她發愣,掩口笑道:「孟子說,養移氣,居移體。爹吩咐下來,不棄去望京之前一定要具備名門淑女的風範。今兒晚了,明日起姐姐便細細說與妹妹聽。紅兒綠兒,侍候五小姐歇息。」

  她帶著芳若笑著離開,不棄還呆愣在房中。紅兒便上前問道:「小姐是與老爺一同用的晚膳麼?」

  不棄回過神笑笑:「我不餓。倒有些困了。替我打盆水來洗了臉上的胭脂水粉就睡吧。」

  見她們出了房門,不棄輕歎了口氣。這種好日子她不是沒有夢想過,但現在卻有些迷茫,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

  不棄從抽屜裡拿出錦盒來,她原來所有的衣物都被林丹沙吩咐芳華拿去燒了,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只有這只陶缽。

  「靠你還是靠自己?」不棄輕輕撫摸著陶缽。

  陶缽並不十分的圓,是花九挖來陶土自己捏的土坯,搭了堆柴火燒了幾天幾夜半燒半烤而成。表面有的地方燒出了層淺薄明亮的釉色,有的地方還是粗糙一片,只是用得時間長,磨得光滑了。

  花九用它討來米湯一口口喂大了她。她吃飽了沖花九笑,花九肮髒的臉上也跟著露出欣喜。不棄惆悵的想,九叔,你為什麼不能長命百歲?

  這時門口的棉簾掀起,紅兒和綠兒打了水進屋。紅兒見不棄捧著那只陶缽出神便笑道:「小姐又在回想以前的苦日子了?老夫人吩咐過,小姐如今身份不同,最好忘了從前。」

  不棄不動聲色的把陶缽放回原處,歎了口氣說:「奶奶說的對。明日去告訴四小姐,我去拜祭番九叔,以後,就不再想從前了。」

  「是。小姐能明白老夫人的心意便最好不過。老夫人道小姐年紀尚小,吩咐我倆從此好生照顧小姐。將來也隨小姐一同去望京。」綠兒擰了帕子遞給不棄,笑意盈盈的說道。

  派兩個懂眼色識進退的婢女跟著,是擔心自己會漏餡吧。不棄越看紅兒綠兒越喜歡,她倆將來就是她的救火隊員。望京城眾女雲集應徵時,有什麼事這兩隻伶俐的出頭鳥往身前一擋,保她化險為夷。不棄對林老夫人的慎密心思佩服不己。

  第二天一早,不棄坐著轎子帶著紅兒綠兒和四個小廝上了亂墳崗。

  昨夜雪下得大,亂墳崗像一抽剛出籠的雪白饅頭,高高低低的座落在山坡上

  綠兒呵了呵手道:「呀,都被雪埋了沒影了。小姐能找著麼?」

  雪沒膝深,往山坡上走便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墳前有的立著石碑,有的便與山野溶為了一體。紅兒綠兒一直生活在藥靈莊內宅內,幾時來過這等淒清地方。只希望不棄能快一點燒完紙錢,打道回府。

  「九叔的墳就在那兒。你們走路小心一點,當心踩在枯骨上了。窮人沒錢,草席一卷扔這兒任老鴰吃了,剩些骨頭扔得滿坡都是。」

  紅兒綠兒的臉色頓時變得像她們的名字一樣。一人驚恐得漲紅了臉,一人駭得臉色青中帶綠。

  不棄笑道:「算了,你倆就留在這裡吧。我自己去就行。」她伸手從紅兒手裡接過竹籃。見紅兒似有些擔心,便指著不遠處山坡上說,「瞧得見我的,就在那棵樹下。」

  獨自往上走,不棄嘴角慢慢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她故意嚇嚇紅兒綠兒,就是不想讓她們跟著。她知道從現在起到離開藥靈鎮去望京,她沒有多少機會再來看花九。心裡有些話總是想單獨對他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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