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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甘棠慮及在公主府邸所聽所見,倒是明白了大概。

  一時送雁出去。甘棠待抹雲當值下來,便一同去吃飯,一路低聲說些公主府邸的擺設古董。

  翌日,甘棠才梳洗了,便有宮女進來,說大車已在西陽門外候了。甘棠心道:這樣早,飯倒沒法子吃了。只好出來,隨著一位李嬤嬤來至西陽門。嬤嬤示了令牌,講明事由,門侍官啟門放行。

  還是昨日的大車,旁邊一位侍女、一位嬤嬤候著。

  至了府邸,侍女先攙李嬤嬤下來,又扶甘棠下來,嬤嬤在前領路。幾位門人開了偏門,一旁候著。剛進門,迎上兩位嬤嬤,擁著李嬤嬤說去敘舊情。侍女便先帶甘棠繞過正堂,來至後院,道:「公主說先陪了姑娘用飯,再過去。早早地叫姑娘來,不為別的,只想著多說幾句話。」

  甘棠便隨那侍女進了一耳房,兩位侍女隨後抬進食盒,擺在炕桌上。甘棠見是清淡的粥菜,倒合胃口。又有一白瓷蓋碗,相陪侍女面前卻沒有。甘棠揭開,竟是一碗乳鴿燕窩羹。雖在宮裡,在太妃底下,飯食較做繡女時強些,亦未到這份上。甘棠不敢獨專,便要端了讓與侍女。

  侍女道:「這是公主特賞的。姑娘盡用。」

  甘棠便不再讓。兩人吃畢,便來至正房。

  公主正繡著一紗羅的扇面兒,甘棠拜見了,往炕邊凳上坐了。

  樓華言道:「甘棠姑娘可想出了枕套的式樣?」

  甘棠道:「公主想些怎樣的呢?」

  樓華擰眉道:「婚慶上的禮,自然要喜慶祥和為好。只是鴛鴦戲水、喜鵲登梅那些,總覺著老套。」

  甘棠道:「公主覺著『百子圖』可好?」

  樓華靜思一會子,言道:「寓意倒好,只是這種樣子也是不新鮮。宮裡娘娘身上常穿著。繡出來,也是一般。」

  「不比那老樣子,倒是請個好畫工,畫張年畫,畫上但畫上各家孩童穿紅著綠的歡喜樣子,或放花炮,或打雪仗,各種遊戲的樣子,都盡著細細描畫了。再照著這畫,一針針繡出來。距大婚還有三個多月,緊著些,應該能趕得完。」

  樓華緊盯了甘棠半刻,笑道:「怪不得兩位妃娘娘都要了你去,真真是個寶呢。」遂叫進兩位嬤嬤,囑咐她們好生打聽了好畫師,儘管多找了幾個,就依甘棠所說的樣子,讓他們畫了來。兩位嬤嬤連聲答應著,回去換了出門的衣衫,出門坐車去了。

  公主又問甘棠哪裡人氏,家中兄弟姐妹。聽見甘棠亦是庶母所出,覺著同病相連,言語上更是親切。午膳便叫另加了一高幾,叫甘棠同她一屋子吃了。甘棠雖見公主厚待于她,倒守著自己的身份,禮數上一絲兒不減。對侍女也是直呼姐姐、妹妹,很是平易。

  第二十二章 宮燈

  甘棠便每天過來,因畫稿還未得,便趁閑與公主說些閒話,做些小活計。這日,樓華笑道:「姑娘這樣與我接眼,倒是要了姑娘來這府裡,朝夕相伴,那樣就好了。」

  甘棠笑道:「公主若果真說成了,奴婢給公主叩頭謝恩。」

  樓華歎口氣,言道:「只是笑話罷了。我就是擔了這個名分,現宮裡誰在意嫁出去的公主呢?」

  甘棠不好搭言,剛巧進來一名侍女,道嬤嬤拿畫進來了。樓華忙命快些拿了進來。將幾幅畫命人一一展開,遠近地看了,選了一幅色彩鮮亮又不俗豔,人物鮮活如生者。樓華讓府中針線上的送來各色絲線,供甘棠斟酌挑選。府內不足者,公主便命人去傳了繡店的掌櫃,送來各色針線,讓甘棠再選。

  又選繡布。公主躊躇:是厚重些的緞,還是輕柔的紗羅?甘棠進言:「倒是用細麻布試試罷了。」

  公主疑惑:「麻布不免輕賤些。怎比得綢緞的高貴?」

  甘棠道:「到那時,上上下下的賀禮山一樣地送來,都是綾羅,倒不稀奇。」

  公主遂答應了,著人找了幾匹麻布出來。甘棠選了淡鵝黃的,裁了,仿著那幅「百子圖」裝於繡架之上。又丈量著畫上的人物、房屋、樹木尺寸,一一在布上輕輕描畫出來。這些完了,已又是一天了。

  甘棠每日趕了來,用過飯,便坐在繡架前,比照著原畫的色調,挑好了絲線的顏色,便繡起來。過後,覺著慢些,遂從府中繡娘中選了兩位靈慧的,手把手教了,各坐一邊,飛針走線。

  樓華見府中繡娘也熟練起來,便有時傳了甘棠到自己房中說話。或針線,或宮闈趣事。

  「你父親如今在何處為官?」樓華問道。

  「原先總在閩浙一帶。聽說現在進了京來了。」甘棠剝了一個紅石榴,將籽兒一粒粒放入一金髮絲的水晶盤內。那籽兒讓水晶襯著,愈加紅豔,象極了娘頭上的插的那支紅寶石簪子。那簪子是沈姨娘送的。都這些年了,不知娘的生活究竟怎樣。甘棠竟有些子恍惚起來,眼角便濕了。

  樓華見了,不免跟著落淚。又言道:「妹妹實在命苦。我雖生作女兒身,又沒有些權勢,總能見著母親。你不願做那妃嬪,更是不能與母親相見了。」

  甘棠見公主傷心起來,忙前來解勸,言道:「公主快收了淚。甘棠雖思念父母,這清淨日子是我自願選了的。許是菩薩娘娘見公主無個說話的人兒,特派了甘棠來呢。」

  樓華這才笑了。兩人相攜著,去那邊屋裡看繡布進度如何。

  再半月過去,公主便囑咐了甘棠不必日日過來,有事自然去叫。甘棠心內明白:自己是太娘娘那邊的,倒整日裡出宮,恐被人說話。除那邊公主遣人來請,便當值時去那邊當值,歇息時同她們閒話。這樣,又過去了一月。

  這日,甘棠當班,用鹽水漱了口,嚼過了一顆金橘,站在一旁,為太娘娘嗑瓜子兒。

  一宮女進來,言道:「樓華公主遣人來,還請太娘娘恩准甘棠去一趟。」

  一旁的戚夫人笑道:「自打那月給姐姐染了指甲,這幾月沒進宮來,甘棠這丫頭竟成了紅人兒不成?」

  太娘娘道:「這孩子倒有幾分老成,不象那只管眼前事兒的丫頭。樓華叫她去幫忙幾樣繡活兒。」

  戚夫人道:「說起來,這位公主的駙馬還算是我們府上老爺的遠親。只是老爺故去這些年了,許多的親戚也就不走動了。」

  太娘娘使個眼色,甘棠便退出來,往公主府邸去了。

  到了那裡,樓華便牽著她的手,去看繡布。竟已完成了,只是還未裝裱。百樣的孩童,著各色衣衫,胖瘦不一,高矮不一,有坐房內低首苦讀的,有在院角鬥促織的,有坐在樹上遠眺的,有站於牆頭欲跳的,各有各的神態,各有各的動作。

  樓華言道:「此番叫了妹妹來,是讓妹妹裁奪,先前並沒議定拿這繡布做了什麼。做繡枕,只此一件,不是成雙;做被面,好象稍嫌小了。我思量了幾天,還是叫妹妹來商量了才好。」

  甘棠道:「怪甘棠心粗了。既原是仿了畫繡的,不防就當幅畫裱了出來。比那原畫定強上許多。」

  樓華聽言,默然。

  甘棠見了,又道:「若公主覺著不好,倒還有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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