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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太妃託病,留在宮中,只月上柳梢時,在園內稍坐,便回了。

  待太妃安歇了,就有幾個膽大的宮女相約來至抹雲房中賞月。

  透過窗櫺,看著朦朧的月色,倒別有一番韻味。

  幾人竊談了一會子,覺著不免房內燥人,遂輕手推開窗子,只見金盆高空懸掛,夜幕湛藍明淨,倒是覺著心內清爽許多。

  甘棠一旁椅上坐著,不時起來給她們添茶水、撮了石榴籽兒、芋頭皮去。

  其中一位名喚攢雪的,向鳴鶯道:「姐姐也該把頭上的玉簪花兒拿下來了,都垂了頭了。」

  抹雲扭頭瞧了,可不是,便一手扶了髻子,一手把那兩朵花兒取了下來,放在鳴鶯手中。

  鳴鶯手撚著花兒,把花瓣一片片撕開,放到一空的橘子殼中,手心剩下幾根白白的花蕊,淡淡說道:「憑這花蕊怎樣的清雅嫩鮮,沒了這花瓣兒,也就不讓人待見了。」

  聽了這話,沒了方才的喜氣兒。

  送雁低低言道:「誰讓父母將咱們送到了這樣的地方,太娘娘又不見個明白主意,就這樣混日子罷了。」

  「咱們雖是家人一樣,說話也要有些忌諱。難道忘了大前年的披霞、撚錦麼?」桐香倚著板壁冷冷道。

  眾人見沒了趣兒,便漸次出去了。

  抹雲言道:「放著明日讓她們來收拾,咱們每日裡為著娘娘忙前忙後,白養著她們不成?」

  甘棠便放下了手中的果碟,挨在炕上與抹雲閒話。

  「不怪大家怪咱們的主子。這麼多年了,從不多去皇上跟前一步兒。說起來,皇上還是在太妃娘娘跟前長大成人。雖不是親生,咱娘娘膝下又沒有皇子,只余了兩位公主,還不十二分地看重嗎?誰知半路上皇后的皇子病逝,便奪了咱太妃的皇子,立做太子。如今太子成了皇上,皇后成了太后。念及太妃畢竟撫育過皇上,沒有遣到到南宮裡去頤養天年。」抹雲娓娓言道。

  甘棠疑惑:抹雲怎說這些事,剛才黃酒喝多了不成?遂道:「姐姐困了沒有,妹妹給姐姐鋪床。」

  抹雲站起身來,靠著板壁,看甘棠鋪床。言道:「妹妹閑著的時候不多了。送雁悄悄和我說,太娘娘人前贊你有心,早晚就要你身邊使喚的。」

  甘棠怔了一會子,言道:「在姐姐身邊已經很好。我這樣少言寡語的木頭人兒,真到了主子身邊,只會給主子惹是非呢。」

  「你既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知你不是那呆人。其實,在哪兒都是一樣,見不著父母,見不著弟兄姐妹,低眉順眼一輩子。不敢想,讓人喪氣。」抹雲言畢,倒頭睡了。

  甘棠躺著,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又是中秋了,進宮前,每逢中秋,在宴堂上,必舉行投壺賽。投中者可從父親那裡挑選幾樣物件。一次自己連中兩矢,緩步走至父親身邊,先選了一祖母綠戒頂的指環,父親疑道:「指環大了,另選吧。」自己輕輕言道:「送給我娘。」父親啞然,半晌道:「可再挑一樣。」掃了一眼樣樣的物件兒,言道:「想要一對黃楊木的鎮紙。」一旁夫人言道:「姑娘家要什麼鎮紙,我看那只鑲玉的瓦棱紋金鐲子就很好。」默默接過鐲子回了座位。

  甘棠聽抹雲已睡熟,便起來,開了櫃子,取出櫃底的一個布包,拿出了一對黃楊木刻庭院仕女紋鎮紙。這是多少年來,父親對自己的唯一眷顧。布包中還有娘的一隻玉耳環,是自己臨上馬車前,娘自耳上摘下,塞在自己手中的。不知自己走後,娘親孤單一人,要怎樣度日才好。今日中秋節,弟兄姐妹又投壺了吧,缺了一人,父親會念叨一句否?

  第十八章 樓華

  一早,太娘娘跟前的桐香過來,向抹雲說了幾句話,便回去了。待甘棠進屋來,抹雲笑道:「恭賀妹妹,昨夜的話竟應驗了。太娘娘讓你今日就去身邊伺候。」

  甘棠言道:「既這樣,白可惜了這些桂花了。」打開手中的一繅絲袋子,滿滿的桂花,滿屋子的香氣兒。

  「我說你早早地起來,人影兒不見,去哪裡討頭彩去了。竟是為了這個。你若喜歡,我叫人搬了兩盆放在咱們屋裡就是。何必費這虛勁去。」抹雲笑道。

  甘棠把口袋放在窗臺,言道:「姐姐忘了?姐姐的粉就用完了,我見桂花開得好,就想著今天給姐姐做好了。這天也慢慢涼了,留得時候長些。」

  抹雲聽她這樣說,言道:「不過是一點子力氣活兒。找個麻利些的宮女,你吩咐了,讓她做來就是。就叫那個秋影罷了。」

  甘棠忙道:「秋影雖有一把子力氣,總是不甚細緻,做不好,姐姐用著心裡也不爽快。我看那個寡言罕語的夏音倒好,姐姐不如就喚了她來。」

  抹雲道:「也難怪你瞧她順眼,你兩個一樣的啞巴人兒。」遂讓簾外候著的去傳了夏音來。

  待人到了,甘棠細細囑咐,見她聽明白了,把一瓦罐搬出來,言道:「這是泡好的米漿。還有不明白的,只管問就是了。」

  夏音搖搖頭,便捧著罐子福福身子。出去了。

  抹雲見狀,一旁拍手笑道:「怎樣?怎樣?你倆真是一模裡印出來的。」

  甘棠抿嘴笑,亦不去爭辯。自櫃中取出新送來的衣杉換了,倒是與抹雲身上的別無二致。

  太娘娘前幾日偶感風寒,這日便懶怠出去,只歪在炕上靜養,或讓宮女取出小匣子,拿出各樣珠兒,看她們串珠花兒。

  甘棠選了碎碎的淡黃珠子,串了一簇桂花兒,襯上三片老綠的葉子,像是綠色的脂玉。捧給太娘娘看,太娘娘接過,細細看了,向一旁瓊姑姑言道:「可襯這頭上的髻子?」

  瓊姑姑端過妝鏡來,太娘娘把珠花插在發上,左右瞅了,笑道:「甘棠這孩子倒是會揣摩人的心思,這珠花雅而不豔,剛好讓我這老太婆戴著。」

  瓊姑姑亦笑,道:「娘娘要成了那樣的人,我更該自己掘個縫兒爬進去了。」

  甘棠一旁納罕:太娘娘怎就對自己轉了臉色?平常並不待見自己,今兒,又讓來身前伺候,又著實地誇獎,實實地讓人不明白。

  太娘娘見屋外豔陽剛好,涼風襲人,便說道:「出去走走倒好。」

  瓊姑姑道:「太娘娘才覺著好些,還是不要吹風的好。」

  太娘娘道:「哪裡就金貴到那樣?」便換了衣衫,出了宮門。

  甘棠望著太娘娘換上的衣裳,方明白過來:當日自己縫補的衣裙竟恰恰讓太娘娘找了來。縫補的衣裳有的換了絲線再繡了,有的換了搭絆,有的新滾了邊兒。這件是花紐的那件。太娘娘終看出了甘棠的誠樸,這才提拔到了正房伺候。

  太娘娘在園內湖旁歇了下來,瓊姑姑遞上一盤果子,言道:「這太陽雖還和暖,水邊還是潮氣大些,略歇歇就回去罷。方才樓華公主遣了人來說,今日要過來一趟,想來先拜見了太后,也就快到咱那邊去了。」

  太娘娘笑道:「這樓華當初倒是沒看錯,倒比我那兩個親生的還知好歹。那些年沒白疼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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