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殺 | 上頁 下頁


  後來的日子裡,夫人間或准沈姨娘去見一見小畫兒,瞧著沈姨娘抱孩子的癡樣子,又改了主意,連門都不讓進了。過了幾日,更索性改了名字,叫「曆兒」。

  這次沈姨娘沒再去爭,整日裡拿著那支簪花不言不語。日子長了,父親再沒有進過西廂房。

  只是母親空閒下來去坐一坐。兩個婦人對坐著,不言不語,有時一聲長歎。

  奇怪的是,沈姨娘在打扮上不再留心,獨把那支簪花戴在髮髻。紅紅的寶石逼襯著沒有一絲血色的銀盆臉兒,越發得雪白。

  沈姨娘見甘棠在跟前,就喚到身邊,理一理亂了的盤髻,最後兩隻瘦長的手捧著甘棠的臉蛋兒,盯著她的眼睛看,嘴裡喃喃道:「像極了,像極了,一雙星星眼兒,星星眼兒。」

  那雙手真涼啊,涼得趕得上新汲的井水。卻又使勁地搖晃起來:「姐姐,姐姐,快起來!」

  甘棠使勁地睜開眼睛,是攸兒把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姐姐今天怎麼醒得遲了?我把洗臉水都打了來,外面下雨呢,這手都冰了。」

  甘棠湊到窗口,可不是,雨不大,卻密得很。要不是那幾棵盆石榴兒發了芽,真像是深秋呢。

  甘棠急忙地洗漱了,思量著趕在早飯前,到繡房繡一陣子。

  「你也別閑著,前日裡不是吵著讓我教你做粉嘛,去問外膳房的李公公要二兩新米。要是公公不在,你就回來,別在那兒糾纏。要在,帶句話給他:那花樣兒過兩天帶來,趕著娘娘的活兒呢。」甘棠在頭頂隨便挽了一個髻,插了一支骨簪,借攸兒的手喝了一口水,匆匆去了。

  等到吃飯,也沒見攸兒回來。只好向瑞姑姑撒謊,說派了她和個姐妹到敬事房要皂莢仁去了,想是沒有現成的,忙著剝皮呢。

  瑞姑姑沒再追問,只說了句:「她也該在針線上盡盡心了。」轉身走了。

  甘棠舒口氣,在繡架前坐下,開始繡一個骨朵兒。

  此時,是繡房裡最安靜的時候。偶爾,聽得見幾位繡娘因著用色的不同小聲咕囔,瑞姑姑就停下手中的活兒,慢慢走過去做個評斷。順便再到每個繡架前看看進度,或是小聲訓斥,或是點頭微笑,這是繡娘最緊張的時候了。

  第二章 風起(二)

  「這是誰教的針法?」

  不知什麼時候,瑞姑姑竟站在了甘棠的身後。

  甘棠急忙站起身來,垂下手去,低低地說:「稟姑姑,未進宮前我娘曾教過些許針法。」

  「你坐下,再繡幾針我瞧瞧。」

  「是。」

  甘棠稍稍斜坐在凳子上,拿起針開始繡,又小聲講著:「剛剛繡完的這些針是從骨朵兒邊上起的針,邊口兒要齊整些;這幾針要在這繡完的幾針裡落針,空隙是早就留好了的……這幾針需轉入最前面針腳幾分,還得留出下幾針的空隙……這幾針又要接入再前面幾針幾分。下面的,就照著前面的來就是了。」

  講畢,甘棠依舊站了起來。

  「確實比滾針更嚴整些。」瑞姑姑停了停,又說:「你隨我領些絲線來。」

  甘棠心中不免詫異,姑姑昨日裡剛打發人領了絲線,說是怕敬事房再幾日忙了,去了未免多些口舌,難不成今兒倒忘了?心裡這樣想著,面兒上卻沒帶出來。腳步兒緊跟著姑姑出了繡房。

  在往敬事房去的卵石子兒路上走了一段,瑞姑姑腳步慢了下來。

  甘棠心知姑姑必是有話要說,快走幾步趕了上去,倒也不敢並肩,只是能聽見低話兒罷了。

  「昨兒瀉玉來咱這兒取彩粽兒說了句話兒,關係著你呢。」瑞姑姑眼望著天上銜泥的燕兒,透著一點興致。

  瀉玉是賢妃娘娘身前的宮女,甘棠與她雖是認識,並沒有打過交道,為何提起呢?

  「請問姑姑是否是讓季兒再提前些日子?」若果然是此事,那真真是沒有辦法了。除非叫上幾位繡娘,趕緊學起針法來。

  見甘棠緊皺了眉頭,瑞姑姑倒「撲哧」一聲笑了。

  「為的不是這事兒,看把你急的。」姑姑抬起手,給甘棠扶了扶髻上的簪兒。

  「賢妃娘娘看中了你,要你過去呢。」瑞姑姑瞅著她。

  心裡「咯噔」一下,甘棠停下了腳步。看看四下裡沒人,她撲通跪下了。

  「甘棠自打進宮就跟著姑姑,雖不能說萬事皆無錯,倒也是盡心盡力。只想著這樣很好,從來沒有做過他想。望姑姑明鑒。」

  瑞姑姑急忙攙她,「季兒,你這是想多了。我並沒有想要試探你的忠心。你在我身邊待了整三年,我還需要和你拐著彎兒地說話嗎?實在是娘娘看中你的繡活兒出眾,想著調到身邊去,有什麼活計兒也便當。」

  甘棠沒有做聲,撚著衣腳兒。

  一個小飛蟲兒嗅著了瑞姑姑臉上的香脂味兒,繞著她的圓臉嚶嚶地飛,落在了姑姑的額頭上。

  「啪!」姑姑一巴掌打在自己的額頭上,「該死的賤東西,想爬到我頭上來嗎!」

  瑞姑姑這是借事兒警告甘棠呢,她焉能聽不出來。這件事放在別的繡女身上,確實是該拍手稱快了。又有幾個繡女願意一輩子關在繡房呢?

  整日裡和針線打交道。活兒急的時候,一天下來,頭都要抬不起來,兩隻胳膊酸澀難受,站在飯桌前想夾口菜,手哆哆嗦嗦地不利索,一時松了,菜掉到桌子上,挨姑姑幾句呵斥算是清的。趕上姑姑遇上了操心事兒,餓一頓,或是直接送到敬事房的並不少見。

  可是就是如此,甘棠也不願到娘娘的宮裡去。繡房是辛苦,是一處清靜地兒。進了娘娘的宮裡,繡活兒是少許多,也能見著些世面。可都說「伴君如伴虎」,伴著娘娘肯定也身閒心不閑。去年臘冬月裡,因李貴嬪小產,太后斥宮女沒有盡心服侍,六位宮女當天夜裡就被拉到敬事房杖責賜死了。

  和別的宮女不同,甘棠進宮是樂意的。不像她們哭哭啼啼,心不甘情不願。在家裡時,見多了嫡母的跋扈,母親的謙恭,父親的寡義。想想自己的出身,早晚也就是個妾室、填房。就算嫡母憐她平日裡小心,嫁了做個小官的嫡妻,又焉能保證脾性兒順和。本是一意兒尋個庵院,一輩子青燈古佛,娘卻死活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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