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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小臣見過主上,願主上千歲,千千歲。」墨綠濃雲裡,嚴宗背著手立於一株高麗槐之下:「世上哪有千歲,千千歲,帝王將相甚至連活過百歲的都不見一位!

  你飽讀聖賢書,又豈不知這個道理,」他示意尹光院免禮起身,朱紅色的蟒服在一片晦暗裡紅的奪目驚心。

  「相傳周代宮廷外種有三棵槐樹,三公朝見天子時,站在槐樹下面,後人因此用三槐比喻三公,成為三公宰輔官位的象徵,」嚴宗目光深遂、喻意深遠,直落在尹光院身上。

  「《周禮.秋官》是有這麼記載,三公是指太師、太傅、太保,是周代三種最高官職的合稱,」尹光院未著官服,一襲青雲水隱紋綢衣如靜水流深,在蕭瑟秋風裡暗湧。

  嚴宗信步走在驛館的幽徑上,他捋著一把白須:「林子裡的天空,終究只是一方小天地,」尹光院僅隨其後,二人來到一片開闊處。

  「人生七十古來稀,寡人當這個太平盛世的君主,一晃也有四十餘年,實在是當得太久了。」主上正值春秋鼎盛,」尹光院微微抬了抬兩道蠶眉,灰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波瀾。

  「寡人將效法太宗大王禪讓,讓出寶座,把東宮扶上王位,」嚴宗目光淡定,舉重如輕:「還將讓你位極人臣,接過領相的位置。」

  「這,」禪讓之舉已令尹光院感到風雲際會,令他位極人臣之語則更令他置身於這場政治風暴的中心:「以小臣的資歷恐難以服眾,還請主上容諒,」尹光院伏在草地上,再施了大禮。

  嚴宗蟒服上朱紅色的前襟在秋風裡徐徐掃過伏在地上尹光院的額頭,如一陣血雨腥風,他預感到即使推卻也無法避免。

  「寡人已在為你打算,吏判、兵判的人選絕對支持你領導新一任議政府。」嚴宗的微笑裡透著從容:「只是,你得拿起刀,當一回劊子手了。」

  「主上之意是?」尹光院不解的仰起頭,「秋後這個季節,有一些人,必須要從朝庭剷除出去。」眾鳥啁啾,但見嚴宗殺氣相遞:「凡是想藉由某種身份企圖掌握這個國家權勢的人,統統都不能留。」

  「主上,」此刻尹光院已心知肚明,既然勢在必行,不如處變不驚,但想起那個人,他亦是知懼的:「主上,此人隱藏的很深,從不抛頭露面,小臣需要一個適時的契機。」

  「領相何瓊,十年權相,聽說他家的養的一條狗,都比百姓的生命還要金貴,」嚴宗吹著鬍子,眼底一片蕭瑟:「拿何瓊來開刀好了。」

  「那麼小臣將翻遍所有的記錄,去搜集證據,令三司在朝庭發起公論,彈劾何瓊,」尹光院豎眉肅目,一臉肅殺之相。

  「昊天積霜露,正氣有肅殺,」嚴宗摻扶起尹光院,殷勤囑託:「寡人為了這個國家的將來,開展清明的政治,為東宮和你掃清了道路,千萬不要辜負了寡人的一片苦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善竹橋悲歌

  原以為賞完楓葉之後,便返回溫泉郡,卻不知大君興起:「再行半日,便可到開城,松都三絕、高麗王京,不如遊玩一番如何?」

  柳城君借著酒興,早已將職責拋諸腦後:「當年去明國,也只是路過,如今甚好,可暢玩一番。」

  我卻于馬上陷入深思,輕輕抓著僵繩,放飛思絮,開城原是我的故鄉,自先祖鄭夢周被謀害之後,鄭氏家門支離破碎,流亡異鄉,我父親這一枝遷入漢陽已有五十餘年。

  如今,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可以回到故土,是怎樣的一種情愫,追憶,我非當事之人,如何追憶?

  憑弔,唯有憑弔。風兒輕輕吹散了我鬢角的碎發,耳畔久久迴響著父親自幼教授予我的一篇詩文:

  「此身死了死了,一百番更死了。白骨為塵土,魂魄有也無。向主一片丹心,寧有改理也歟!」此詩是先祖爺爺捨身取義之前,於私宅所作,《丹心歌》表明了他誓死守護如風中殘燭高麗王室的決心。

  「看,快到善竹橋了,遠遠就能瞧見下馬碑,」永安大君指著前方一段白橋,「太宗大王有令,文官下轎,武官下馬,不論貴族及平民只能步行進入。」柳城君提著僵繩,栗子馬一陣嘶鳴之後緩緩駐了馬蹄。

  我三人俱翻身下馬,各自牽著僵繩,斑駁的橋上,隱隱有碧血,兩旁竹影搖曳,如泣如訴,仿佛可以看到,一百年前,刀光劍影裡,先祖爺爺及侍從數人死於亂刀之下,鮮血濺滿了不足十米長的善竹橋。

  恭讓王四年(1391)三月,太祖大王李成桂狩獵墮的消息傳出,朝野不滿其大小勢力紛紛聞風而動,黨羽諸如趙浚、鄭道傳、南訚、尹紹宗、南在、趙璞等人先後被恭讓王放逐,龐大的勢力仿佛將在瞬間土崩瓦解。

  在此期間,李成桂對政治上的風波不聞不問,一直臥病在私宅中。他的勢力不可能被輕易推翻,為了探明虛實,先祖爺爺鄭夢周深入龍潭虎穴,孤身一人前往他的府第。

  在李府上,太祖爺爺看到的不是病入膏盲的李成桂,卻反而受到李氏的威逼勸降。大概早就預料到這一天,自是泰然自若地決定捨生取義。

  步出李府,與侍從乘馬悠然上路,行至善竹橋一帶被李氏的家丁追上,梟首於市,抄沒其家。

  我伏在一片碎影裡,莊重的行大禮,柳城君抬著濃眉,詫異的望著我:「下馬步行已示誠心,鄭尚宮又何必行如此大禮。」

  「看來是你不知道,她是益陽府院君鄭夢周的後人,」永安大君的言語如落珠璣,回蕩在寂寞的善竹橋上,分外響亮。

  「怪不得眉目之間那股子清高之氣不同於尋常女子,」柳城君感歎裡透著些許敬意:「卻也是忠臣之後,名門之女。」

  新涼的指尖輕輕撫過聖人碑、國事碑,未免傷懷,只可惜我身為女兒身。若生為男子,說不定也能頗有先祖遺風,風高亮潔,流芳百世。

  想到風高亮潔,我隱隱有些自嘲,到了我這一輩,怕是不能夠了,為求自保,又愛上李氏王孫,周璿于一群宮女子中,亦敵亦友,真善之處已然有了心機。

  「都是一百多年前的往事,又何必介懷,」永安大君於我的耳畔,聲音悠悠的:

  「我朝素來感念夢周大人的忠義,太宗大王繼位後追封其為「大匡輔國崇祿大夫領議政府事、修文殿大提學兼藝文春秋館事、益陽府院君」,立碑彰表其忠義,併入祀孔廟。」

  「可不是嗎?」柳城君亦站在我的身邊,濃眉大眼裡亦蘊滿了寬慰之色:「聽說善竹橋後面的崇養書院就是在夢周大人的故居上重建的,我們不如去那裡,也是去你的家門造訪一番。」

  第一百五十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

  「相公,剛才我好像看見那個姑娘了,」說話的女子即使著粗重的布衣,依然身形曼妙,嫋嫋婷婷,一雙纖纖玉手捂在男子俊朗的面容上。

  「夫人,哪個姑娘呀?」男子轉回身,握著女子的柔荑,清揚的眉目裡滿是眷戀。

  「就是那個清秀佳人呀,在漢陽街頭拾起了墜子,後來,又救了你那位姑娘呀!」男子寵膩的環著女子嬌小的腰身:「是不是眼花了?人家可是宮廷裡的尚宮娘娘,怎麼可能出現在開城的山野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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