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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言罷,他一揚鞭子狠狠摔在馬兒身上,栗子馬撒腿就往儀仗前頭跑去,嚇得年輕的宮人們花容失色,紛紛掏出手帕擦馬蹄抖落在身上的塵土,並交頭接耳:「司雍院大人也真是的,每回都這樣!」

  我俯下身去拾掉落在草地裡的茶碗,心想生性豪爽的柳城君不拘小節,與溫文爾雅的永安大君真是迥然不同,他适才那些舉止,簡直是不可思議,即使不是永安大君,出入宮廷的外臣皆是知禮守節的;

  不知何時,吳尚宮站在我的身後:「柳城君大人一向如此慣了,喜歡在年輕宮人們跟前賣弄一下,沒嚇著你吧?」

  「不礙事的,娘娘,」我站起身勉強一笑,心裡卻再揣奪,适才她沒瞧見吧,從小銅壺裡重新沏了熱茶,墊上茶託,擱在茶盤裡;

  吳尚宮咂了咂嘴:「這可怎麼好,出來兩三天,主上和娘娘都沒能像樣的用膳,我瞧娘娘比出宮前略清減了。」

  我踮起腳,朝燒廚房提調尚宮站著的方向望瞭望:「可不是嗎?看來今天的午膳又是「九折阪」,奴婢們吃這些俱是很好了,可是主上跟娘娘已有了春秋,總吃這些個不養脾胃。」

  吳尚宮便沖提調尚宮招了招手,她自是提著裙子一陣飛跑:「娘娘,請您吩咐,」

  「雖說是在野外,但總不能讓中殿娘娘跟我們這些奴婢天天哽小麥煎餅吧!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吳尚宮雖然言語責備,卻也還是透著體諒的。

  「我說娘娘,我也想山珍海味的給上殿們做神仙爐,這不是巧婦難無米之炊嗎?哪裡找這些個食材,」提調尚宮攤開手,一幅無奈的樣子。

  吳尚宮少不得板起臉拿起駕勢:「行了,你最是會打秋風的,還不把你看家的本事拿出來。」

  這提調尚宮方垂了頭,笑語盈盈的說道:「是,謹遵您的吩咐,我已命內人們準備了松子粥,不稀不稠的,一會兒呈上去,還給娘娘準備了冷面,哦,鄭尚宮也備有一份。」

  待提調尚宮一離開,我少不得打疊起敬佩之詞:「我曾按您的意思跟燒廚房的人說過了,她們嘴裡雖然應承著,皆是按兵不動,最終還是娘娘出面這膳食才能換換花樣。」

  「呸,她幹的那些個好事兒打量我不知道?」吳尚宮沖著提調尚宮的背影啐了口,「這燒廚房的採辦權,她一人獨攬了,從中撈了多少好處,咱們中宮倒也罷了,大殿禦膳廚房最高尚宮,那油水撈的。」

  「娘娘,」我有些揶瑜,「據您這樣說來,這豈不是叫貪污嗎?難道出納尚宮也不管管?」「嘁,還以為你最近長進了,」吳尚宮一臉哂相:「俱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人。」

  我仍有些不明就理:「內需司難道不?」她咬著唇,頗為好笑的樣子「哦唷,也難怪,天天風花雪月只知道讀書寫字的封書尚宮,」

  仍是耐心解釋道:「這宮裡,這朝庭,從上大下,沒個利字,誰會替你賣命?只要不是太過貪婪,這上頭也不能滴水不漏,是不是?」

  見我仍是傻愣愣的杵在原地,吳尚宮撲哧一笑:「傻丫頭,這叫水至清則無魚。」

  注:

  「九折阪」:小麥煎餅包裹肉類和八種蔬菜;

  「神仙爐」:加放肉類、魚類、蔬菜和蘑菇燉煮的火鍋。

  第一百四十章士不可不弘毅

  「大君,您愛畫這蘭花兒已到了忘我之境。」永安大君隨手一扯,將手繪的蘭花盡行撕掉擲於一旁:「今天卻怎麼也畫不好,」松商張萬里捋著一把長長的白鬍鬚:「您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永安大君並未擱下毛筆,依舊是飽蘸了墨汁:「張老先何以見得?」他掏出煙袋,往煙鍋裡撒了些許煙草:「從松都去到溫泉郡,不過一日腳程,您不過是再等御駕罷了!」

  永安大君置若罔聞,只凝神作畫:「雖說張老先生過著閑雲野鶴般的日子,卻也是眼明心亮,令我想起明國的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數十年來不上朝,卻暗中操縱著朝廷,小人如何能與九五至尊相媲,」張萬里從一旁風爐裡挑撥了火星,點燃了煙草,盡興的吞雲起霧。

  永安大君信手一提,終於作成一幅,他拾起畫自賞了一番:「這天下之事,盡逃不出您的眼底」。煙霧僚繞裡,張萬里閉著眼,頗為享受:「不過是心系著家族這點生意罷了。」

  叭嗒叭嗒的過足了煙癮,緩緩吐出一輪煙圈,他方笑容可掬的說道:「小人眼前,卻浮現著,來日大君坐在蘭亭裡,一手畫著蘭花兒,一手掌握著天下的權勢,那才是我們朝鮮的,」

  「張老先生,這話您可說差了,我不過是個閒散宗親,甚至,」永安大君吹著茶浮,欲言又止,「只好流落到您這裡散散心。」

  「大君,從事政治需要資金,小人不才,不過是掌握了這朝鮮一半的資金,」張萬里從胸前掏出一張銀票,擺在案幾上。

  永安大君並不接銀票,只自顧自的呷了口茶:「聽張大房說想要朝鮮山參的專營權是嗎?」

  「那不過是小女不才,假小子沒有見識,」他搖搖頭,遙望著南方,目光沉靜:「小人想回到漢陽,安享晚年。」

  「京灣商依附于安東金氏,也就是河城府院君金佐根的門下,想要連根拔起,絕非一日之功,」永安大君渾圓的胖臉,半眯著小眼如一條細線,儘管是忠厚之相也隱藏不住野心勃勃。

  「身家性命都交予大君,小人還在乎等上十年、二十年的光景,」張萬里又將銀票往前送了程:「小人相信以小人的養身之道,還是有命活到那天的,呵呵呵呵。」

  永安大君仍是遲疑,並不理會他呈送過的銀票:「你為什麼不依附于朝廷大臣,或者乾脆依附于金佐根門下,」「商人看中的是機遇,所以投資一定要準確,」張萬里的目光浩如煙海。

  「那麼,張老先生您看錯人了,我如今別說機遇,可是身處危機,您若要下這血本還得擇木而棲。」永安大君將銀票悉數退回,「大君,您這是再罵小人是禽獸呢!」張萬里一陣自嘲,笑罷之餘他目光如矩:

  「世人都道是危機,而商人卻往往卻從危險裡頭看到難得的機遇,小人苦心經營半生,尚且不懼血本無歸,大君三十而立,任重而道遠,又何需為了眼前的困境,而躊躇不前。」

  永安大君不置可否,之前充滿欲望的眼神裡透著一絲冷漠:「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從前跟隨我的人,早已紛紛依附他人,如今升官發達、裝腔作勢,甚至於過河拆橋、落井下石呢。」

  「士不可不弘毅,小人相信這麼多年的沉寂,才會令大君慧眼勘破幅圖的玄機,所以不遠千里,在這個時候從漢陽來到開城,」張萬里伏在地上,雙手奉上銀票,篤定泰山:

  「除了松商的財物,小人經營半生的人脈,俱願獻給大君,以示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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