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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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尚宮見我落座之後,故意將臉湊得近近的,還直往我臉上吹氣,身上傳來甜森森、又涼絲絲的香氣,一如那封書信:「在宮裡不是叫你來找我嗎?」 「幹什麼?想利用我?」冷不防我冒出這句,自己都感到吃驚,其實亦是一種自我保護,連奉若母親的吳尚宮尚且如此待我,何況於是不明底細的她。 她突然抽回身,安靜地坐在位置上,捧著酒杯:「利用你?怎麼,你覺得利用很卑鄙嗎?」她滿是不謔,「有人肯利用你,證明你還不是個廢人,還有價值。」 我故作正經:「那麼,我于你有何價值呢?你放著至密尚宮不做,不在宮裡當差,竟來尋我這個告假的封書尚宮。」 她擱下筷子,手枕在膝蓋上,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我。那目光上上下下,轉溜溜一大圈,看得我渾身不自在,我也學著她迎面打量起來,好半晌,她哼出一聲:「聽說你回絕了吳尚宮,不願給東宮侍寢?」 一說到給東宮侍寢,一連串的怨恨瞬間湧上心底,我充耳不聞。她的臉上卻無一丁點笑容,平日裡盛滿笑意的目光此刻充滿了置疑和探尋:「這是真的嗎?你竟然拒絕了?你為什麼拒絕?」我冷清清地回望著她:「這與你又有什麼干係?」 奇尚宮竟然移開案幾,坐到我的身邊,不陰不陽地說道:「聽說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楊內人死在芙蓉池裡,還連累你受了大刑。」 我憤怒地抬起頭,目光淩厲:「奇尚宮娘娘,沒上過夾板吧!那夾板只要一使力,這兩條雪白的大腿便是廢了,撕心裂肺,生生撕開。」 她的身子微微一顫,轉過臉,迎面望著我。此刻的她笑容僵硬,勉強掛在臉上:「我問你這些自然有我的打算。」頓了頓,她意味深長地說道,「不如咱們做筆交易?」 「哦,交易?」我自是不得其解,心中越發疑惑,如此影影綽綽,不知她此刻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适才的舉止是激進了,倒叫她看出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的想法,便緩和下來。 她見我態度柔和下來方輕輕說道:「凡事可以談一談嘛!不必這麼涇渭分明,譬如說這黑與白,中間還夾著灰色呢!」之後,她附在我的耳邊一陣密語。 42 待奇尚宮密語之後,我倒暗暗地抽了口涼氣,撫著耳上墜垂垂明珠:「中殿娘娘心裡素來憐惜她的,她亦是位有德望的女子,其實不必如此。」 「鄭尚宮,在宮廷難道你夜夜都睡得很踏實嗎?你上次亦算是死過一次的人,就這麼不長記性嗎?這麼不受教,活該被人推出去,真是傻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奇尚宮一針見血大有嫌我如扶不上牆的爛泥之意,我的手緊緊握成拳,竭力克制怒火中燒的自己:「你是在使激將法,不過是為了迫我就犯。」 「當我從不曾找過你,閉上你的嘴,掩住你的耳,耳聾眼瞎坐以待斃隨時等著被人推出去。」說罷,她提著裙子站起身,拎起散在一旁的披風,慢慢地罩在頭上,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眼見就要離去。 我的內心躊躇,猶豫不決,還是叫住了她:「容我好生想想。」她略松了松披風,猛一轉回身,耳上一對金墜子明晃晃地打千兒:「你此刻必須作選擇。」 輕輕扯下她的披風,她亦順著我的節奏重新坐定,此刻我的心已有了主意,和氣地說道:「若我為她所用,那麼,那件事的真相你能全盤托出嗎?」 她的臉上方露出滿意的笑容,似乎覺得目的達到了:「我不能答應你事無巨細,但是多少可以透露些信息。」 「哼,」我陡然拉下臉,「為了一個死去的人,你讓我做這樣的事,我得到的實在是太不值一提了。」說出這番話,自是感到指尖微微發涼。 這回倒換她張著嘴一臉驚歎:「鄭尚宮,你倒是很受教嘛!」我略前傾著身子,眼對眼,鼻對鼻:「你讓我想起一個人,這個人,在朝鮮的歷史上可是臭名遠揚。」 她警覺道:「誰?」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朝鮮第一妖女--鄭蘭貞。」 頓了頓,她自信滿滿地說道:「但是我與鄭蘭貞一定是不相同。」 我心裡自是不置可否,努力讓自己理智選擇。因為總有一天,以自己的智慧是能慢慢知道楊內人的死因,況且人死不能複生,一時的意氣交換了這個於我將來要走的路,沒有任何幫助。興許上次的事情,讓我慢慢開始變得現實起來。 「這樣吧,希望她可以答應我,就是以後她可以答應我任意的一個請求,但是這個請求,我並不想現在就提。」 奇尚宮倒有些意外:「這個要看什麼事情了。」 我擺擺手,輕聲說道:「你代為轉告即可。你並不能代替她作決定,不是嗎?」 奇尚宮「咯咯」笑起來:「真受教。我會如實稟報的。」 出仕後宮,不僅要能安分地活著,還要有一定的籌謀才能更好地活著,不會輕易地被人當替死鬼推出去,唯有如此,才能實現我的夢想。 43 待奇尚宮先行離開明月樓的時候,此刻已是月上柳梢。燈火輝煌的明月樓,愈發人來如織,藝妓們盤著厚重的假髻,提著纏裙,滿頭珠翠,緊跟著顯貴們魚貫而入。這令我想道一句詩:「夜如何其?夜未央。」 長夜漫漫,因著絲竹歌舞,因著藝妓宴飲,無窮無盡。 若是此刻人約黃昏後,這一夜就是圓滿的了,不負明月。仿佛心有靈犀,一抬首,漢陽月下,一身玉白,盛世浮華中的謙謙君子,不就是我心有所系的那位嗎?永安大君亦看到我,沖我含笑點頭。 只是他的身後,突然閃出一個女子。那個女子頗有風韻,她的年紀並非是稚齡少女,可她卻不曾盤發,只是松松地挽著髮髻,斜斜插著幾隻繽紛的珠花,襯著她莓紅的唐衣,與寶藍的纏裙,綺麗致極,並在他的身邊鶯聲燕語。 我緊緊捏著袖子,只覺得酸的、糊的、醬的,膩味在心裡,她是誰?她為什麼可以跟他這樣嚴厲的一個人那樣親近?猶豫著是否要走上前,可是腳下卻像是被拖著,邁不出一步。 正在此時,那個壯實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將出來,豪爽地沖我叫道:「鄭尚宮,真是巧,你也會來這裡,二樓雅間備了薄席,不如同飲?」原來是柳城君,他一個側身,緊緊地貼著那個綺麗的女子,我心底方暗暗松了口氣。 他三人自是一同走上前,永安大君望著我:「若你不急著離開,不妨入內一敘。」 我含笑應允,邁著細碎的步子,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永安大君放緩了腳步等候著我。他真是體貼,我在心內感到無比愉悅。他雖然貴為王子,卻沒有一點大君的架子。 他始終與我保持著一個箭步的距離,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是非常守禮的,與大膽的柳城君形成鮮明對比。 才落座,柳城君就迫不及待地攬過那女子。那女子卻直勾勾地望瞭望永安大君,方連打帶掐地嬌聲向柳城君說道:「安靜些罷,大家都是斯文人,你看看人家。」 柳城君擠眉一笑,抖出一臉橫肉:「你如何能跟她比,她可是宮女子,朝鮮最年輕的尚宮娘娘。」 那女子從柳城君的懷抱中掙扎開來,輕啟朱唇,露出雪白的皓齒,沖我眨了眨眼:「即是王的女人,竟然還能來這個地方!」 她笑起來,髮髻上的珠花亦隨之晃動,借著明亮的燭光,繞得我眼花。我一時窘在那裡,漲得滿面緋紅不知所言。恪守宮規的宮女子,確實不應來這種地方的。 她仍嫌不夠,緊緊挨永安大君這邊坐過來,就要坐定湊到永安大君的身邊。永安大君只是從袖中掏出摺扇,信手一揮,生生隔住那女子,並向柳城君遞了個眼色,那柳城君又連忙拖回那個女子,方才作罷。 44 酒過三巡,柳城君附在那女子的耳邊直嗔道:「把你那勾人的小曲兒唱兩首與我們聽。」 那女子扭動著小腰身,撇過嫣紅的小嘴,並不理睬。柳城君自是不死心,拔下她頭上的一隻珠花,輕點在她小巧鼻子上:「只要你肯唱,這樣的寶貝隨你挑。」 那女子從柳城君的手上一把奪過珠花,啐了一口:「呸,我又不是藝妓院裡賣唱的丫頭,你用幾隻簪子就把我當官婢們使,想都別想。」柳城君涎著臉,打疊起百般討好之言:「人家心裡仰慕你的曲藝,著急得緊,這不就是欣賞你嘛。」 那女子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略為鬆散的鬢髮,清了清嗓子:「沒人彈奏,唱出來曲高和寡有什麼好聽的。」他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隻玉笛,在那女子跟前晃動:「你瞧,早備好了,我吹笛,你唱曲兒,天作之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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