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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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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處風大,吹動耀天鳳冠上的垂珠下斷晃動,就像懸起來的心,被狂風鞭子似的抽打。 「駙馬會贏,他一定會打敗楚北捷。」耀天表情篤定。 侍衛們都守在一丈開外,身邊的臣子,只有貴常青一人獲命跟隨登上高臺。 貴常青就站在耀天身邊,深邃的眸中也印著何俠的背影。那已經成了一個小點,即將消逝在遠方。 貴常青沉聲道:「臣何嘗不對駙馬充滿信心。但為一個女人打一場大戰,永遠都是不智的行為。要贏楚北捷的大軍,需要犧牲多少雲常子弟呢?公主看今天隨同駙馬出發的雲常精兵,不少都是滿腔熱血的年輕貴族子弟,這場沒有必要的戰爭如果不被阻止,他們能有幾個活著返回都城?」他轉過頭,看著耀天:「時間已經不多,公主決定好了嗎?」 風勢忽然加強,遠處標誌雲常王族的錦旗呼號般的獵獵作響。耀天迎風深深呼吸,嚴肅的臉上有著不容妥協的堅決:「決定好了。」 視線栘到都城城牆之內,搜索到遠處巍峨矗立的駙馬府。 牽動天下大局的白娉婷,就被幽禁在那裡。 大軍出發時沸騰的呼聲震天,連城中的駙馬府也隱約能捕捉得到。 醉菊側耳傾聽,興奮地笑起來:「白姑娘,何俠出發了!」 少了何俠這個精明人物,以娉婷的智謀,要從這駙馬府逃出去應該不是難事。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是用計,還是用藥?」醉菊隹一急地努力思索:「何俠有的時候我們都不敢妄動,現在外面的情況都不知道呢……不如這樣,我們先探一探駙馬府的守衛佈置,外面的路,唉,要是行一張雲常都城的地圖就好了。不知何俠的書房裡面是否會留下地圖?不如我們……」 「不必。」娉婷輕輕說了兩字。 醉菊不解:「不必?」 「不必自己花心思。」 「我們時間不多,再不趁這個機會逃,你……」醉菊警惕地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你的肚子就會被看出來了。」 娉婷低頭看看自己還沒有突出的腹部,被勾起滿腔溫柔的母性,不由自主用手輕輕撫了撫,才對醉菊道:「你覺得雲常公主對何俠如何?」 醉菊知道娉婷這個問題一定不簡單,認真想了想,答道:「上次她來的時候,我在遠處偷偷看了兩眼,長得很美,和何俠算是一對璧人。瞧她的模樣,像對何俠相當在意呢。」 「確實相當在意。」娉婷點頭:「自從上次之後,我再沒有見過這位公主。這位公主好像也忘記了我的存在。」 醉菊聽出點端倪,問:「既然兩不相干,為什麼現在忽然提起她來?」 娉婷悠悠將目光栘向天空,雲淡風清地笑了:「箭在弦上,引而不發。不是真的不想發,而是要等到恰當的時機。她越表現得對我不在意,心裡越是在意。」 「她是要等何俠走後?」醉菊低頭想想,驀然驚道:「妒婦心計最毒,她又是公主身份,萬一她趁何俠離開要殺你怎麼辦?」 娉婷很有把握地搖頭:「妒婦也有聰明和愚蠢之分。耀天身為雲常公主,在眾多求親者中卻選擇了當時已身無長物的何俠,她絕個是愚蠢的女人。她也很清楚,何俠費盡心血將我帶回來,又如此待我,如果貿然殺了我,他們的夫妻恩義就算完了。而且,如果我死了,就算何俠礙著她的公主身份隱忍著暫不發作,楚……」驚覺自己差點吐出那個名字,娉婷神情一變,懊惱地閉上雙唇。 醉菊已經聽出她的意思,替她接了下面一句:「王爺也不會放過她。」幽幽地歎了一口長氣,低聲道:「王爺這次一定是違背了大王的命令,下了死心領兵攻打雲常。他這也算……也算是……什麼也不顧了。」 「不要再說了。」娉婷霍然站起。本打算拂袖而去,卻不知為何忽然改了主意,站在原地背對著醉菊,沉聲道:「我們兩人之間的事,與無辜的士兵又有何干?此次雲常東林大戰中失去的每一條人命,都是我和他的罪孽。」 醉菊歎了一聲,既困惑又傷感:「你到底想王爺怎麼做?王爺又能怎麼做呢?」 娉婷的背影仿彿僵住了一樣,半晌幽幽傳來一句:「我什麼也不想,他也什麼都不要做。」 「姑娘……」 「誰註定了要和誰一輩子守在一起?白娉婷就絕不可以離開敬安王府或楚北捷?」娉婷截斷她的話,語氣漸轉堅定:「我從小受王爺王妃教導,要忠君,要愛國,要持大義,保大局。如今又有什麼好下場?人就只能顧著大義,大局,就不能為自己活一次嗎?」 她轉身,俯視已經愣住的醉菊,徐徐道:「你們都道我聰明,聰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講道理,有理由。被人問了千萬個為什麼,都要答得毫無破綻。醉菊,我不管你家王爺有多大委屈,有天大的理由趕不回來。我再不想聽見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見他這個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每個決定都必須頭頭是道,我只是個活生生的人,我喜歡哪個,我恨哪個,難道我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一個人帶著孩子安安靜靜活著,難道就不可以?」 聲如琴聲般清澈,餘音散盡,屋內寂靜無聲。 醉菊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天下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楚北捷兩者擇一,他選擇了保全王族,選擇了傷害娉婷。 那麼,就讓他繼續保全王族吧。 那麼,就讓白娉婷遠去吧。 再不得已的選擇,也是選擇。 再不得已,也有了傷門。傷口在,心怎麼會不疼? 誰註定要與誰一輩子守在一起? 白娉婷也不過區區一女子,為何偏偏強求她就要想著大局,想著大義,想著國家百姓? 不講理的人一輩子不講理也無人詬病,素來講理的人一朝想隨著自己的心意行事,卻定受責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講理。 看著娉婷滿腮淚水,醉菊忽然明白過來。 她仍愛楚北捷。 愛得深,才會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負約,恨他們兩人都是一樣的命,永遠被大義大局牽制著,受盡斷筋剮骨的傷,卻永遠無能為力。 大義大局之前,要保留一點純粹的愛意,竟是如此之難。 這纖柔人兒要的,她不顧一切要的,是她永遠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捨棄吧。 捨棄了,就不回頭地逃。 逃開楚北捷,逃開如附骨之蛆的國恨家仇。 「白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菊睫毛顫動,墜卜一滴晶瑩的淚珠,仰頭看著娉婷,輕聲道:「這輩子,人要能為自己作主一次,那該多好啊。」 仿彿是,快融化的冰層被最後的一錘子鑿穿了。 娉婷慘淡的容色驀地一動,猛然跪下,摟住醉菊。 醉菊也緊緊摟住她,咬著唇,忍著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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